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论语》的《卫灵公篇》有这样一段淡漠的叙述。
“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孔丘很多言论都被后人视若神谕，然而这一句却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我认为，这句话是所有“子曰”之中最出色最有益的。
话说，孔丘带着一众弟子周游列国，在陈国受到相当礼遇，因此一待就是三年多。可惜陈国毕竟是小国，在吴国突袭之下，无力保护贵宾，便劝其离去。
孔丘打算取道蔡国，前往楚国。不料一出陈国都城，眼下却是一片荒凉——人们逃避战乱，所有村落均成死地。一行人不得不披星戴月、栉风沐雨，跋涉在荒山之上、野林之中。
根据《吕氏春秋》记载，“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尝食。”这正好证实了《论语》所说的“在陈绝粮”并非虚构。七天粒米未进，饥肠辘辘，终有弟子支持不住，病倒不起，情景甚为凄凉。
子路见状，忍不住冲到夫子跟前，愤愤地质问：“君子亦有穷乎？”君子也有困窘的时候吗？为何君子也有困窘的时候？难道君子也有困窘的时候？这还有天理吗？
“君子亦有穷乎？”听到如此带有挑衅性的质问，众人都不免紧张起来。此刻，老师却不慌不忙，平静地回应道：“君子固穷，”君子在困窘中能坚守节操，“小人穷斯滥矣。”小人在困窘时则会为所欲为。
子路是个心直口快的性情中人，他的质问并非出于恶意，如今听到夫子振聋发聩的回答，有如醍醐灌顶。尽管《论语》没有下文，但是我们可以想到，那一刻的子路一定热泪盈眶。
子路后来当了卫国大夫孔悝的邑宰，在内乱中为保护主子拼死奋战，直到不敌倒地。且慢！子路喝止正欲挥刀的敌人，“君子死，冠不免。”于是郑重地把击落的冠重新系好，正襟危坐，从容赴死。
“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子路一定想起夫子的教诲，因此在屠刀的寒光之下，依然不失君子之节操。陈蔡之间的热泪，卫国之中的热血，“逝者如斯夫”。有人笑之迂腐，但对儒生来说，结缨而死，死得其所。
王维 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