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米耶·德梅斯特在自己的房间旅行,我则在自己的床上旅行。
今天上午,我被楼下的噪音吵醒之后,一时无法进入梦乡。于是,我决定乘着幻想的翅膀,在思想世界里漫游。去哪里好呢?环游世界如何?不过,世界已经被我“环游”过很多次,为了保持新鲜感、增加趣味性,我要加入一些难度。这次旅行,必须遵守两个规则:一是不能走回头路,二是每个国家只能游览一个景物。哟,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出发吧。
我把起点定在中国古都西安,因为这里有我要选择的景点——秦始皇兵马俑。已经出土的兵马俑超过八千件,还存在多少件有待挖掘还是未知之数。兵马俑是中国接近三千年专制统治的象征,直到今天,依然是象征。
然后我向西南方迈步,离开中国,攀上世界屋脊,到达吐蕃阿里地区的阿里土林。这里曾经是古格王国的都城。古格王国在17世纪灭亡。历史学家迈克尔·伍德指出,这里是香格里拉传说的滥觞。
接着,我跨越喜马拉雅山,来到印度。必须感受一下泰姬陵的浪漫和凄美。泰姬陵是莫卧儿帝国第五代君主沙贾罕为纪念皇后慕泰兹·玛哈尔所建的陵墓,皇后死时年仅38岁。
我沿着阿拉伯海北岸跋涉。恶劣的地形使当年亚历山大大帝的远征军损兵折将。好不容易来到伊朗。有一片废墟,曾经是世界上最宏伟和最奢华的都城——波斯波利斯。它由波斯帝国皇帝居鲁士二世所建,被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发酒疯焚毁。唉,沧桑之变。
继续向西,走过巴比伦的旧地,来到约旦。在狭长的阿拉伯峡谷中,隐藏着一座叫佩特拉的古城,它是公元前4世纪纳巴泰人的都城。这里也是摩西点石出水的地方。纳巴泰人来历不明,去向也不明。考古学家努力吧。
我跟随《圣经》的魅影,泅过死海到达以色列。耶路撒冷圣殿山的西墙,啊,自古以来,多少犹太人在墙下哭诉流亡之苦啊!因此它又名哭墙。我掏出基巴(别邪恶,基巴是犹太男人的传统头饰),戴上,也对墙哭了一会儿吧。
摩西出埃及,我进埃及。在尼罗河西岸的吉萨,是金字塔群的所在。哦,还有那懒洋洋的斯芬克斯像。吉萨金字塔群之中最大的胡夫金字塔,是古代世界七大奇迹之一,也是唯一屹立至今的。
非洲太热,不宜久留。我渡过地中海,来到希腊的首都雅典。帕特农神庙,建于公元前5世纪,是古希腊建筑艺术的典范之作,也是多立克柱式的最高成就。整齐的多立克巨柱,刚劲雄健,又隐含秀气。柱子中部微微鼓出,向上下两端收拢,在阳光下萦绕着金色的优美线条。三角形的山墙,尽显数学的精密和哲学的理性,也是民主……我是否说得太多了?
好吧,继续上路,涉过爱琴海,穿过达达尼尔海峡,登陆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这里有拜占庭帝国的伟大建筑物圣索菲亚大教堂。这座教堂是西方罗马建筑和东方波斯、阿拉伯装饰工艺的完美结合,无论外部还是内部,都百看不厌。
我向西北方深入欧洲大陆,放弃了东欧和北欧。毕竟我精力有限,而欧洲国家众多,只能作出痛苦的取舍了。
位于德国巴伐利亚的十四圣徒朝圣教堂,是由18世纪的建筑师J·B·诺依曼设计,属于洛可可风格建筑。高雅、精美、华丽、夺目,就像莫扎特小提琴协奏曲的华彩段……啊,真令人陶醉。
一醉醒来,我发现我已经坐上纵穿欧洲大陆的火车,翻越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国境。罗马帝国、文艺复兴、巴洛克……而我只得一个选择……哎呀,别催促,给我点时间……好吧,我选择米兰的恩宠圣母。恩宠圣母建筑群里有个多明我会修道院,我的目标就在修道院食堂的一堵墙上。哦,看到了!列奥那多·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我实在告诉你们,你们中间有一个与我同吃的人要卖我了。”一瞬间的定格,画家的伟大之处,就在一瞬间看透了人性。
再度搭上火车。下一站,巴黎。卢浮宫博物馆,馆内有3万5千件艺术品。在这里,列奥那多的蒙娜丽莎莞尔而笑,米洛的维纳斯有点忧郁,拉斐尔的圣母总是那么圣洁,安格尔的宫女展现丰腴的美,布歇的月亮女神罕有地流露性的诱惑,忽然一声号角,哦,我要响应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女神的号召,革命去……
踏过滑铁卢古战场,我进入低地国家。荷兰,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博物馆于1973年落成,收藏文森特的油画200多幅、素描400多张、书信700多封。我太喜欢文森特了,真不愿意离开。但是,我必须渡海,就像威廉三世一样。
不列颠,啊,我最爱的不列颠,我来了!可惜,今天我只能选择一个落脚点……身为诗人、作家,没有理由不到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特福,瞻仰威廉·莎士比亚的足迹。这个小镇除了有莎士比亚故居之外,还有很多与莎士比亚有关的东西。据说这位大文豪是个酒鬼,那我应该到镇上的小酒馆喝一杯,说不定能碰到福斯塔夫呢。
乘泰坦尼克号,横渡大西洋咯……哦不,坐飞机算了。我要观赏加拿大境内的尼亚加拉瀑布。这是这次环球之旅唯一的一个自然景观。我觉得,它是大自然最壮丽的一次创造。
同样是瀑布,这个瀑布就娟秀得多了。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熊溪上,有一座瀑布别墅。它是由F·L·赖特在1930年代设计的。赖特巧妙地利用空间与地形,使瀑布别墅跟周遭的瀑布、溪流、山林很自然地融合在一起,真是现代建筑的突破性作品。
我离开美国,经由墨西哥去危地马拉。玛雅文明在这里留下了蒂卡尔神庙。蒂卡尔神庙有六座,呈金字塔的外形,有阶梯直上顶部,与神沟通。可惜玛雅人的神不怎么样,最终也挽救不了玛雅文明。
同样的悲剧发生在南美洲秘鲁的马丘比丘。辉煌的印加文明在海拔2400米的高山之上留下最后的辉煌,人们叫它“天空之城”。为了保持原貌,秘鲁政府一直拒绝修建缆车。爬上去,爬下来,唉,累死我了。
好,我要像麦哲伦一样横渡太平洋。不,我不去菲律宾,我要去澳大利亚。悉尼歌剧院。它由丹麦建筑师约恩·乌松设计,于1973年落成。极具震撼力的古怪造型,无疑是表现主义在建筑艺术上的反映。
最后,我沿着日本原住民虾夷人的路线,向北漂流到日本。因为三岛由纪夫的小说,我选择京都的鹿苑寺作为这次旅程的最后一站。鹿苑寺,别称金阁寺。金阁寺实在太美了,美得叫人有一把火烧毁它的冲动。与其在尘世中蒙受玷污,不如在烈火中化为飞灰。呜呼,三岛由纪夫的美学又有多少人会懂?
结束了。环游世界归来,我觉得很累很累。我要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