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11日

恰当的骄傲

  

“骄傲”这个词,以文字形式最早出现在春秋的《管子》中,其曰:“骄傲侈泰,离道绝理,其唯无祸,福亦不至矣。”这里的骄傲,意思是自高自大且轻视他人,它理所当然是个贬义词。管仲告诫大家,万万不可骄傲,否则,即使没有飞来横祸,也绝不会有福祉降临。

今天我们知道,骄傲也可以当褒义词用,这个用法是20世纪才出现的。比如吴晗就有一句:“天安门是中国人民的骄傲,它和广大人民同呼吸,共命运。”这里的骄傲,跟自豪同义。我之所以对这句话印象深刻,除了骄傲一词用得好之外,同呼吸这三个字也令人心悸。没有呼吸系统的天安门与被专制皇权压迫得无法呼吸的中国人民,不是同样不能呼吸吗?

在天安门登顶的中共领袖毛主席要求人民背诵他的语录“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毛主席虽然热衷“破四旧”,可是这条语录却反映了他的四旧破得不够彻底,他跟管仲一样,对骄傲有憎恶之心。他也跟管仲一样向大家发出警告:骄傲不仅没有好处,反而有害处。

在西方世界,骄傲的处境要好得多。至少,恰当的骄傲是得到赞许的。

奥斯卡·王尔德入境美国,海关人员问他有什么东西要申报,他说了一句叫人津津乐道的豪言壮语(同时也是妙语),他说:“我什么也没有,除了满腹的智慧。”

相对而言,乔治·贝克莱比王尔德谦虚一点点。有一次他和学生讨论谁是当今世上最优秀的哲学家,同学们一致认为他们的老师当之无愧。贝克莱却摇摇头说:“作为一名谦虚的学者,我不能够赞成;然而作为一个神职人员,我不应该说谎。”

让我们暂时告别两手空空的王尔德和左右为难的贝克莱,先听听古罗马圣贤西塞罗怎么说,他写道:“我们的哲学家怎么样呢?他们在自己所写的论述不应看重荣耀的书上,难道不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扉页上吗?”弗朗西斯·培根为此辩护,“在学问的名声方面,若没有一些夸耀的羽毛,则这种名声的飞腾是很慢的。”他认为学问上的骄傲之心就如同天花板上的油漆一样,“它使天花板不仅光亮照人而且持久耐用。”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培根的尊崇,西方人对学问上的骄傲——无论恰当的还是不恰当的——都持宽容的态度。所以,即使亚瑟·叔本华和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先后骄傲地扬言他们已经解决了所有的哲学问题,即使弗里德里希·尼采写了一本自吹自擂的书,回答诸如“我为什么这样智慧”、“我为什么这样聪明”、“我为什么写出了这样的好书”等别人不感兴趣的问题,人们还是没提出批评,更没教训说这样做会使人落后。

至于那个“借鉴”成性的高行健高调宣布他发明了一种新小说,西方人也只是一笑置之。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伊索笔下那只自以为鸣出了太阳的公鸡,以及那只自以为扬起了滚滚尘土的战车上的苍蝇。哦不,它们至少让我们看见太阳和尘土,而高某……

好了,论述到这里,本主题的结论也就呼之欲出了。骄傲何谓恰当,我认为,必须以实力为准绳。没有实力的骄傲,当然是不恰当的,它不是骄傲,甚至连狂妄都不是,而是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