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15日

桂林纪行

  

08.10.2108.10.25

 

前夕

久闻“桂林山水甲天下”之说。

尽管每个从桂林回来的旅客都带回强烈的不满情绪,但我还是对这个自大的地方怀着无比的向往。这个月我终于下定决心——其实下定决心并不难,虚弱的体质才是出游的障碍——计划下周展开我的背包之旅。

据说桂林景点之多让人瞠目结舌,我粗略一算,各个景点的门票加起来接近3000元,在没有充足的财力与时间的情况下,我得从长计议,选择适合自己的旅游路线。又据说桂林人对各地游客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热情地痛宰,因此我就更加要三思而后行了。

有人认为,背包族不应该制定旅游行程,像风一样随意飘荡才是乐趣所在。此言甚有道理。不过,在旅游前夕一边计划一边遐想,也是自有一番情趣的。当然,每次旅游我都同时享受这两种乐趣。我先制定好旅游行程,然而总是不按计划不按路线行进。

下午我到购书中心,打算买一张桂林地图,可是偌大的购书中心居然连半张桂林地图都没有,桂林豪华照片集倒是有好多选择,而且每本的价格都令人吃惊。想到文学作家呕心沥血的作品只能标出低价,也无人问津,我不禁把头轻摇。不过,事物的真正价值并不取决于供求和价格。这一点,连经济学家都不会否定。

最后我有澄清的必要,并非轻视摄影的艺术性,我自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轻视过摄影的艺术性,因为摄影根本没有任何艺术性可供人轻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08.10.21        

漓江

我再次踏上旅途。昨晚坐火车由广州出发前往桂林,这是我坐过的最颠簸的一段铁道,整夜迷迷糊糊的,但始终睡不着。今天早上到达桂林的时候,突然下起雨,我的感觉恶劣到极点,不时作呕。不过我还是坚持着坐旅游车到磨盘山码头,在那里再乘搭游船沿着美丽的漓江直达阳朔。

“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在桂林看到的旅游宣传标语,都只有前半句。但我却是因为后半句而无情地把桂林抛弃的。是的,我独独钟情于阳朔,这几天,我将在阳朔度过。

船行走在美丽的漓江上,我顿时感到心旷神怡,身体的不适也随之消失,真神奇。漓江的风景确实是一绝,碧绿色的江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河床形态各异的鹅卵石,十分有趣。有时候我会担心游船有搁浅的危险,可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人类视觉上的错误判断罢了。我心里纳闷,同属珠江水系,怎么珠江三角洲的水却那么恶浊呢?

两岸奇峰罗列,巨石林立,峭壁险峻,群山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形状有的像卧龙,有的像奔马,有的像飞鱼,有的像神仙,简直像精雕细琢的工艺品一样,难道真是鬼斧神工所为?我想起约翰·罗斯金对山的赞美,我也不由得脱帽致敬。无论在雨中还是在阳光下,群山始终保持着神秘。

河滩更是各种生物的乐园,蜻蜓戏水,野鸭畅泳,小水鸟起舞,连笨重的水牛也抢着成为这幅动态图画的一员。我在心里哼起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声色俱备,我怎能不陶醉?

美中不足的是,漓江上不见鱼鹰这种标志性的动物,它们到哪里去了呢?后来才知道,鱼鹰都被渔民抓起来,在岸边招徕游客与之合照留念,每次两元。另外,不少渔民用竹筏靠近游船向船上的游客兜售纪念品。看来,商品世界的风气真是无孔不入啊。

下午到达阳朔,下榻西街的民居旅馆。西街,是背包族的大本营。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聚集到这条小小的街道,猎奇?猎艳?寻欢作乐?追逐浪漫?不得而知,旅游,本来就是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活动。

 

08.10.22        

西街之夜

昨天晚饭,我品尝了当地最闻名的美食——啤酒鱼。味道虽然很好,但是很辣很辣,我须要在啤酒的帮助下进食(我差点以为这就是啤酒鱼名字的由来)。之后我也吃了很辣很辣的凉拌皮蛋。这些东西……就是我第二天清晨肚子疼的元凶。

介绍一下啤酒鱼,啤酒鱼一般只用从漓江捕捞上来的鲤鱼、草鱼和桂花鱼,油炸之后放入当地啤酒,制成很有特色的菜。另外,鱼是不除鱼鳞的,但鱼鳞烧过之后可以入口,很脆很好吃。

吃过饭后,我稍事休息,然后就到著名的西街酒吧流连。西街是阳朔县城最古老的街道,全长517米,宽8米,大理石路面,两旁是古色古香的地方建筑。除了有各种欺骗游客的土特产和工艺品之外,酒吧林立是其最重要的内容。

我发现,西街的酒吧可谓泾渭分明,外国游客聚集在相对清静的有情调的酒吧,而中国游客则喜欢到“迪斯科”式场所玩乐。两者我都探索过,还是清静的酒吧更加适合我。西街的吵闹酒吧中,很多是广州人开的,连服务员都能操一口流利的粤语,十有八九是老板从广州拉过来工作的小混混。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沉,西街的色情活动也在夜幕的掩蔽下静悄悄地进行,拉客方式也各有特色、层出不穷。

饮食、购物、色情,西街真是现代文明的缩影。

 

孤身骑车人

今天中午,我租了辆醒目的红色单车。为什么我会选择红色呢?我也不知道,结果差点铸成大错。

我先骑车绕着阳朔的县城走了一圈。阳朔的县城非常小,也没有多少值得驻足的地方。于是我决定南下,向乡间骑去。我选择南下是非常正确的决定,因为这方向将会看到不少景点。

沿途都是乡间的景致,空气清新,使人心旷神怡。不知不觉我竟然骑了十公里路,来到大榕树景区。在当地乡村的一名导游的指引下,我看到了大榕树这棵千年巨木,其壮观程度不亚于阳朔的标志——羊角山。

接着我们划竹筏渡河参观相传为刘三姐的居所。划竹筏原来是技术活,如果没有导游的帮忙,我恐怕要困在水中央供人嘲笑。刘三姐的故事被歌颂了千年,现在却充满遗憾地变成一棵摇钱树,与千年大榕树互相辉映。中国著名投机分子张艺谋在当地策划了一出叫《印象·刘三姐》的歌舞剧,并且发动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吸引游客以高价观看。

我继续南下,到了聚龙潭奇石景区。那些奇形怪状的地下钟乳石让人惊叹。人们根据石头的形状冠以某个形似之物的名称,我则更喜欢把它们当作石头来观看。为什么每块石头的形状都不一样?这就是大自然的神奇之处。

在回程途中我顺道参观蝴蝶泉。穿过岩洞,走过危险的铁索桥,爬上山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能够在高处眺望青葱群山,这就值回票价。阳朔的山和石,真是奇妙无比,它们不能开发、不能利用,大部分甚至不能攀爬,它们的存在就是让人震撼、让人赞叹、让人感慨。

再次上路,已是黄昏,夕阳十分漂亮。两个妇人赶着三头牛迎面而来,这情景更添乡间的趣味。我一边欣赏一边感受,直到其中两头牛突然向我冲过来……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骑向路中心,不巧一辆巴士正向我呼啸而来……天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如何操纵了,最后单车在巴士与牛角之间穿过,可怖极了。唉,多么混帐的红色单车!

回到西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今天的运动量几乎等于我过去半年加起来的总量。不行了,明天一定要休闲地度过。

晚饭吃桂林米粉,又便宜又好吃。

 

08.10.23 

雨景

清晨开始下雨,不停地下,气温也骤然下降。我一整夜被噩梦惊扰,加之中午出外吃饭时淋了雨,身体感到不大舒服。旅游遇着下雨确实是颇令人扫兴的事情。真奇怪,我上次到北京的时候也遇到两天下雨。这到底是什么好运气。

为了抹去不快的情绪,我不顾鞋子未干,在下午再次冒雨出动,终于觅得一间位于池塘边的咖啡馆,享受了一杯热腾腾的炭烧咖啡。池塘的秀色、摇曳的杨柳、清凉的风、淅沥的雨,还有咖啡的浓香,立即使我精神一振。尽管我学习了多年斯多葛主义,此时此景也很难做到超然物外,完全不受外界影响,尤其是如斯美景。

雨点的快乐在池塘里扩散,水中的倒影也跟着跃动起来。白房子、拱桥、石山、杨柳、黄花,在水中千变万化,却又万变不离其宗,始终轮廓依旧。真像一幅百看不厌的印象派画作,六分像莫奈,四分像修拉。

下午四点,雨终于停了,但是天依然阴沉沉,地依旧湿漉漉。尽管售票人员发出警告,我还是决定冒险攀爬阳朔第一峰——碧莲峰。可惜,险道早已被封,我只能爬上半山腰,但视野相当开阔,已是不错的俯瞰点。人在高处远眺,只见群山在烟雨中,更添神秘色彩与肃穆感觉。而漓江则真的变成了韩愈所说的青罗带(胆小鬼韩愈曾有诗句赞颂漓江山水: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格外秀丽。

在感叹山河壮丽的时候,一地的落叶似乎在告诉人们:万事有终,无物永驻。长流不息的漓江、岿然不动的青山,也不会永存。至于人的生命,就更加短暂了。

 

08.10.24 

阳朔酒吧生活

在三个晚上的阳朔酒吧生活中,我认识了几个朋友。

首先在我喜欢的西班牙风格的酒吧中,我认识了店中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服务员。她能说流利的英语,并且有一个外籍男友。可是,她对英语文化的认识我实在不敢恭维,譬如我说到诗歌,她仅知道中国的李白杜甫,连英语世界里大名鼎鼎的莎士比亚也只是略有耳闻。又譬如说到艺术,她坦承在跟我聊天之前她对于艺术的认识只限于油画,并且只知道达·芬奇这个画家。

据我所知,阳朔有很多英语速成学习班,而国际知名的灵格风也在此设有分部。很多人为了就业需要而学习英语的技能,但不学习英语的文化。这种庸俗的实用主义似乎是中国人通病,那些到外国留学的精英学生,他们对西方先进的政治制度、经济政策视而不见,却为了自身利益高举不文明的专制大旗,确实令人惋惜。不过跟这位酒吧小女孩聊天也颇愉快,我想,没有掺入任何目的和欲求的交谈都是愉快的。

在同一个酒吧中,另一个年轻的男服务员似乎也对我很有兴趣,一个劲地询问我有关香港的情况。原来他把我当作香港人,我向他说明我是广东人之后,他感到十分惊愕,表示他看到的广东人都完全不是这样子的。“都是暴发户与小混混吧。”我打趣地说,如此拉近了两个陌生人的距离。他还询问了我关于威士忌、烟草、生活方式等方面的意见。想不到在平时被认为是“怪人”的我,到了其他地方却受到尊重,实在有趣。

我在另一家有乐队演唱的酒吧认识了吉他手,他在午夜十二点下班之后就和我一起喝酒聊天。他似乎到过不少地方,北京、上海、广州都有他的足迹。在谈论艺术的时候,他小心翼翼拐弯抹角地表达了他对当下所谓前卫艺术的蔑视。我回应道,我正想揍那些人呢。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吉他手还分析了我没有艳遇的原因,“你太斯文了,不够主动。”于是我请他示范一下。他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念念有词,“对象和时机很重要,瞧那个独自在上网的女孩,她那瓶啤酒快喝完了。”说时迟那时快,他立即拿起两瓶啤酒走过去,递给女孩一瓶,女孩起初要掏出钱包付款,他拒绝。不久双方就相谈甚欢,二十分钟之后,他们就一起走出酒吧。那家伙瞟都不瞟我一眼,真是重色轻友。最后我等了他将近一个小时都未见他回来,只好悻悻然离去。我叫他示范一下而已,不是真做。呜呜。

今天中午将离开阳朔,到桂林游玩半天,晚上乘坐火车回广州。再见了,阳朔。

 

08.10.25

桂林

昨天,桂林整天在下雨,登象鼻山的计划只得取消了。

那就到博物馆去吧。不料,令人十分失望,桂林博物馆小得可怜,而且只有一个展厅对外开放。我每到一个城市旅游都会参观博物馆。我认为,博物馆最能反映一个城市的文化水平。至于桂林的文化水平……我就不多着笔了。

出租车司机告诉我,桂林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下过一滴雨。而就在我抵达桂林的那天开始,四天之内下了三天,降雨量极多。我只能无言。

火车开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八分,我在桂林火车站附近闲逛,想找一家像样的咖啡店躲躲雨,以及打发过剩的时间。就在我张望的时候,一个女人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小姐陪伴,我很明确地拒绝。可是她不肯罢休,用那些即使三级片演员听了也会脸红的话语不断挑逗。见我依然不为所动,她使出最后杀手锏,在众目睽睽之下扯着我的衣服往店里拖。我使尽浑身气力也敌不过她,眼看要晚节不保。在这个危急关头,我掏出手机,对她发出警告:若不放手我就报警。这招奏效,她终于偃旗息鼓。

后来我跟咖啡店的服务员谈及此事,她说这种事情时常发生,一旦被她拖进黑店,至少要消费几千块才有可能逃脱。我就问,为什么公安部门不把他们一网打尽?她笑说,公安太忙了,才不管这种小事呢。

在咖啡馆聊天,得知桂林的繁华只是集中在市区和旅游点,在偏远的地区依然十分贫穷。他们人均年收入才三、四千元,很多人家吃不上油,也吃不起肉。贫富差距真的非常悬殊,这又是一个中国制作的弊端。

随着火车缓缓开出,我的桂林之行结束了。我总体对桂林的感觉嘛,还算可以。桂林山水的确一流,只是景点收费过高,服务质素也不敢恭维。不是说他们的态度不好,他们很友善,只是这种友善是建立在宰客之上。我曾经到过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他们接待游客的数量比桂林多,但是他们绝对不会把同一商品分为本地低价和外地高价。桂林,毕竟是思想狭隘的小城,与大城市海纳百川的胸怀相比,相差十万八千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