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14日

一切从安打开始

  

若要谈“之所以成为作家”的原由,我相信没有哪个作家会比村上春树更离奇的了。他的写作生涯的起点,是在明治神宫棒球场。那一年,他29岁。

197841日,日本职业棒球联盟1978年赛季的开幕日。比赛定于下午一点钟开球。那一天,东京的天气非常好。

住在新宿区明治神宫附近的爵士音乐酒吧老板村上春树似乎不是狂热的棒球迷,可是在那一天,他却心血来潮,突然决定进场观看比赛。他购买的是最便宜的外场看台的无座票。这是明治神宫棒球场的特色,外场看台是个铺着草皮的斜坡。明治神宫棒球场历史悠久,早在1926年已经正式启用,可容纳34572名观众。它是东京益力多燕子队的主场。

东京益力多燕子队是日本职业棒球联盟十二支球队其中之一队。十二支球队分为中央联盟和太平洋联盟两个组,每支球队要进行一百多场比赛,角逐所在联盟的冠军。之后,两个冠军再进行总决赛。益力多燕子队属于中央联盟,实力比较弱,自1950年成立至1978年为止,从来没有夺得过冠军。

从名字可以看出,益力多燕子队是由世界最大的乳酸饮料制造商益力多株式会社所拥有。益力多是 Yakult 在港澳以及中国南方的译音,在台湾和中国北方则译作养乐多。益力多含活性乳酸菌,据说能改善肠道健康,增强免疫力。你今天喝了没有?

不过,斜躺在草地上看球的村上春树并没有用喝益力多这种健康的方式为球队打气。他爱唱反调,很不健康地在大白天喝起啤酒来。当他喝下第二口啤酒的时候,比赛开始。

益力多燕子队的对手是广岛东洋鲤鱼队,同样是一支很弱的球队。比赛很快进入第一局后半段,轮到主队进攻。担任第一棒的是,首次在日本登场、名不见经传的美国外援戴夫·希尔顿(Dave Hilton)。希尔顿身材瘦削,有点驼背,击球姿势相当滑稽,引来观众席阵阵笑声。在缺乏敬意的笑声中,他却击出了一记漂亮的二垒安打……

村上春树后来在随笔集《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中写到:“我下决心道‘对啦,写篇小说试试’,便是在这个瞬间……在那一刻,有什么东西静静地从天空飘然落下,我明白无误地接受了它。”

安打和写作究竟有什么逻辑关系?好像毫无逻辑可言。然而,这事情就像村上小说的一些情节一样,荒诞而奇妙。

从这记二垒安打开始,戴夫·希尔顿享受了一个梦幻般的赛季。他以骄人的成绩,帮助益力多燕子队夺得首个联盟总冠军。遗憾的是,这个梦幻般的赛季恰如一个残酷的春梦。默默无闻的希尔顿闪光一年之后,再衰三竭。到1980年,表现差劲的他在赛季中途被球队解雇(当时他所在的球队是阪神老虎队),之后再也没有回到职业棒球的赛场上。

我忽然有个荒诞而奇妙的猜想:该不会是缪斯女神的小把戏吧!她们赐予希尔顿一年的力量,好让他在村上面前打出那记漂亮的二垒安打……

 

戴夫·希尔顿在2017917日去世,享年6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