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8日

海阔天空

  

那个寒冷的冬夜,我应邀出席中文系的聚餐。席上,击钟鼎食,觥筹交错。酒精激发青春的热血,使我一时间得意忘形,竟然向一个心仪已久的女生倾吐衷肠。结果,是遭到拒绝。

散席后,我独自步回宿舍。凛冽的北风扑面而来,吹散不当的酒气和热情。我打了个寒战,不禁悲从中来。

突然间,我听到几个用钢琴敲出的熟悉的音符,像晶莹的雨露滑过嫩绿的叶子,温柔地落在天蓝色的湖面上……那是 Beyond 的《海阔天空》。我停住脚步,搜寻声音的来源——宿舍大门斜对面,那家小型音像店的土炮音响。

 

《海阔天空》是 Beyond 1993年春夏之交推出的粤语专辑《乐与怒》其中一首主打歌。在排行榜的表现不算突出,专辑销量也只能说是差强人意。香港乐坛过度商业化,令有志者颇感失望。这也是 Beyond 转战日本市场的原因。九十年代初的日本乐坛,摇滚乐已经从非主流变成主流。

根据词曲作者黄家驹的自述,《海阔天空》作于日本,时间是19921993年的寒冬。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 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香枕暖衾谁不渴望?然而,为了追求心中的理想,我不得不远走。请原谅。

通往理想的道路上充满不安,走到今天,实在有点疲累。于是我驻足喘息。在一刹那的恍惚之中,我再次想起你。远方的你,还好吗?

 

1993630日,黄家驹意外身故,年仅31岁。他的理想实现了吗?作为遗作,《海阔天空》获得前所未有的赞誉,Beyond 随后亦红遍大江南北,成为很多中国人的楷模和偶像。最讽刺的是,那些脑满肠肥的贪官和满身铜臭的奸商在豪华夜总会的土豪金光下高唱着黄家驹的理想。

还好,斯人已逝,看不到今天的景况。他也不知道,那个寒冷的冬夜,有一个并非他的忠实歌迷的大一学生,在他的歌声中坚定了信念,拭去一滴苦涩的眼泪,卸下一段失败的恋情,然后,义无反顾地向理想飞奔。

 

BEYOND【海闊天空】

2025年7月7日

爱的格言

  

恋爱的心永远年轻。   ——希腊谚语

 

谁能给恋爱中的人制定法律?爱情已是最伟大的法律。   ——波伊提乌,《哲学的慰藉》

 

爱情是盲目的。   ——杰弗里·乔叟,《坎特伯雷故事集》

 

爱情,对男人不过是身外之物,对女人却是整个生命。   ——拜伦勋爵,《唐璜》

 

所有爱情都是相似的,它们不理会四季更迭、气候变化,也不在乎小时、日夜、月份,所有时间的飘逝。   ——约翰·多恩,《日出》

 

尘世是爱情最适宜的居所,我不知道还有哪个地方有可能比它更好。   ——罗伯特·弗罗斯特,《桦树》

 

是爱,使世界转动!   ——W·S·吉尔伯特,《爱奥兰丝》

 

女人在爱情萌生的时候爱她的恋人,随后,则爱爱情本身。   ——拉罗什福科,《道德箴言录》

 

两个灵魂,同一心思;两颗心脏,同一节律。   ——玛丽亚·洛威尔,《野蛮人英戈玛》

 

没有爱过的人才会一见钟情。   ——克里斯托弗·马洛,《希罗与勒安得耳》

 

没有爱情的光辉,人生会是怎样?   ——弗里德里希·席勒,《华伦斯坦之死》

 

爱情如雨后阳光,令人舒心。   ——威廉·莎士比亚,《维纳斯与阿多尼斯》

 

有一个字可以把我们从生活的重负和痛苦中解放出来,那个字是,爱。   ——索福克勒斯,《俄狄浦斯在科隆洛斯》

 

啊,告诉她,生命短暂,但爱情悠长。   ——阿尔弗雷德·丁尼生,《公主》

 

爱那些爱你的人。   ——伏尔泰,《书信集》

 

(桔子 编译)

 



2025年7月6日

十个字的故事

 

 

1、青蛙吃了西瓜,便呱呱叫。

 

2、有人种瓜得瓜,然后中风。

 

3、邮票去了旅行,再没回来。

 

4、细胞不断分裂,精神怒了。

 

5、我不想讲十个字的故事。

 

6、美颜相机——松茸变金针菇。

 

7、老鼠想不起儿时的名字。

 

8、李白对包拯说,休想黑我。

 

9、魔鬼一出差,身材就走样。

 

10、历史洗了个澡,依然很脏。

 

11、蜗牛不是牛,也可以清炖。

 

12、鞋子想过单身生活,丢了。

 

13、杯具摔了一跤,真的悲剧。

 

14、土豪金出到三代,在朝鲜。

 

15、龟对兔子说,午睡很重要。

 

16、牛说,我的祖先发现苹果。

 

17、马说,我的祖先发现阶级。

 

18、翻译一犹豫,两国就开战。

 

19、火车问定时炸弹:晚点了?

 

20、蝴蝶逼问庄周:谁在梦中?

 



2025年7月5日

我为什么要写作

  

1946年夏天,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在《流浪汉》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著名的随笔,标题叫《我为什么要写作》。作者用有限的篇幅和简练的文字,明确笃实地解释了他为什么要成为作家,以及为什么1940年代之后他在思想上和文风上作出迥然改变。

在这篇文章中,奥威尔首先提出了作家“写作的四大动机”,并认为它们作用于任何一名作家的身上,只是所占的比例不同而已。它们是:

纯粹的利己主义

审美的热情

历史的冲动

政治的冲动

奥威尔进一步分析说,“纯粹的利己主义”,不少作家都属于这个阶层。想出名,想赚钱,想戴上作家的头衔从而得到社会的尊重等等,这都是无可厚非的。可是,如果只为这些原因而成为作家,那就有点可悲了。更加讽刺的是,要名成利就,一名记者会比一个文学作家容易得多。

而“审美的热情”,唉,我几乎看到奥威尔在摇头叹息。他承认,这是很多作家都缺乏的动机。尽管他已经把审美的范围放宽到修辞学上。

至于“历史的冲动”和“政治的冲动”,奥威尔表示,一个人希望看到事物的本质,探索真相,挖出来龙去脉,他就会有“历史的冲动”。而一个人希望将世界推向更好的方向,希望改变人们的一些想法,他就会有“政治的冲动”。

接着,奥威尔用这套标准来衡量自己。他说,在上述四大动机之中,一直是前三种动机压倒第四种动机的,直到政治上的一些体验,尤其是亲历过西班牙内战之后,天平就向第四种动机倾斜。

毫无疑问,1945年出版的《动物农庄》和1949年出版的《一九八四》,都是“政治的冲动”的产物。也正是这两部作品,使奥威尔进入伟大作家的殿堂。历史学家西蒙·沙尔玛甚至在其著作《英国史》中将奥威尔与温斯顿·丘吉尔放在同一个章节平起平坐。

我当然不否认《动物农庄》和《一九八四》是不朽的作品,它们也是其中两本我十分喜爱阅读的书籍。不过与之相比,我更喜爱阅读奥威尔的文学批评。他还作为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专栏作家的时候,臧否人物、皮里春秋,极之潇洒。即使对近代称王称霸的列夫·托尔斯泰也毫不留情。是的,我佩服他“不识抬举”的胆色,更佩服他庖丁解牛的剖析,他是怎么做到鞭辟入里,又不露斤斧的呢?

我之所以对奥威尔的文学批评情有独钟——在此,我也简单地回答“我为什么要写作”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写作的第一动机,是“审美的热情”。如果世界上没有美,我就不会写作,也不愿意生存下去了。

 



2025年7月4日

横刀,引刀

  

百日维新失败之后,六个“乱臣贼子”在京城菜市口问斩,史称“戊戌六君子”。

在牢房等候行刑期间,谭嗣同写下著名的绝命诗:

 

望门投止思张俭,

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

去留肝胆两昆仑。

 

这首七言律绝不但格律工整,立意、布局也相当精警。前两句,诗人用了两个典故。

张俭,因弹劾作恶多端的宦官侯览而遭到报复,不得不狼狈逃命。逃亡路上,“望门投止”,看到人家就敲门求靠。凭借好得出奇的名气和运气,张俭最终逃出生天,飘零塞外。然而所有收留过他的人,都被侯览残忍地杀害。

杜根,因直言上书指斥外戚专权而得罪邓太后。邓氏命人把他装入布袋,乱棍打死。所幸的是,执行者都为杜根的正气所动,很有技巧地把他打到血肉横飞、体无完肤,看上去像死人的样子。弃“尸”荒野三天后,他死里逃生。

谭嗣同将自己比作两位东汉忠臣,却不像他们那样逃跑。“我自横刀向天笑”,他以五陵豪气,超越了他们。事实上,与其说谭嗣同被捕,不如说他是投案自首的。

谭嗣同这首绝命诗被认为是千古绝唱,有口皆碑。同时,也令人感叹历史之不公。因为另一首在形式、立意和布局上都与之相近的诗——我认为写得更好的诗——却淹没在错误的怒气中。

1910年,汪精卫意图刺杀摄政王载沣,事败被捕。自知难逃死罪的他在狱中作了《被捕口占》四首,其中一首是:

 

慷慨歌燕市,

从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

不负少年头。

 

从这首五言律绝的格律和用字,可以看到汪精卫的文学修养之高。跟谭嗣同的绝命诗一样,前两句也用了典。

歌燕市——司马迁写了几句现代人都看得懂的文言文,实属难得,我直接上原文就行——《史记》记曰:“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

荆轲是慷慨的侠客,在燕国街市饮酒、吃狗肉、放声高歌,然后为太子丹和田光所赏识,委以重任。“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遗憾的是,荆轲刺秦王失败了,汪精卫刺摄政王也失败了。同是刺客,汪精卫自比荆轲。

楚囚,指的是春秋时期名满天下的楚国琴师钟仪。楚国与郑国交战,钟仪被俘。郑国人威迫利诱,也无法叫钟仪效忠。于是将他当作礼物送给晋国。晋景公赏识钟仪的忠诚,把他送回楚国。同是囚徒,汪精卫自比钟仪,表达了坚贞不屈的决心。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多么的言简意赅,又多么的掷地有声啊。

肃亲王善耆很敬服汪精卫的人品才学,不忍心杀害这个不羁之才,遂从中斡旋,说服摄政王改判终身监禁。辛亥革命成功之后,汪精卫获得释放。

汪精卫才高意广,如果活在春秋战国时期,必定比荆轲、钟仪更为卓越。无奈他活在早已礼崩乐坏的乱世,那就只能变成一出悲剧了。

本不想在这里作任何看似别有用心的比较,只是某党组织一直以来都把这首诗宣传为最正气凛然的绝命诗,还选入小学语文教科书,要求学生背诵……我们今天的主题又岂能不提及它呢?请看夏明翰的《就义诗》:

 

砍头不要紧,

只要主义真。

杀了夏明翰,

还有后来人。

 

1927年湖南秋收起事之后,夏明翰成为国民政府的通缉犯。他没有像某个策划者那样拍拍屁股然后逃到井冈山风流快活,而是继续在地下搞颠覆活动。法网恢恢,疏而不漏。19283月,夏明翰在武汉伏法。《就义诗》就是在行刑前写的。

夏明翰固然是误入歧途,然而我们实在不应该批评他,更不应该否定他的革命热诚。试问又有多少人愿意为理想牺牲生命呢?尤其是中国人,尤其是今天“成熟”的中国人。至于这首“歪诗”,我是不会作出任何评论的。

 



2025年7月2日

马骝

  

粤人说的马骝,指的是猴子。关于这个奇特的名字的由来,众说纷纭。很多人望文生义,觉得它充满马味儿,一定跟马匹有关。很遗憾,马骝与马匹,一点关系也没有。

虽然找不到最有力的直接证据,但是我们可以依靠间接证据,加一些推理和一点点想象,重组这个有趣的故事。

古时候(应该在晋代到宋代之间),有个朝廷官员仕途多舛,不幸被贬到岭南瘴疠之地。我想,他应该是称职的,至少没有像今天的赤色官员那样想方设法取缔粤语。甚至乎,他主动学习当地语言,与当地人打成一片。有一次,他看见一只猴子,便问左右,这种动物你们怎么叫。“回大人,我们叫‘×’。”他思索了几秒,然后用笔记下:马留。

古代还没有汉语拼音,如果要为某个字注音,通常有以下两种方法。

第一种叫读若,读若就是拿一个读音相同或相似的字来打比方。比如“钱”读若“前”,这个好办。如果“凼”读若“氹”呢?无疑,这是一种落后的注音法,因此晋代之后就不再流行了。

第二种叫反切,这是一种拼读法,极有可能是东汉时随佛教徒从西域传入的。反切在魏晋开始流行,一直通用到民国拼音的出现。反切的特点是使用两个汉字为一个汉字注音,具体方法是用第一个汉字的声母拼第二个汉字的韵母。比如“聪”字,宋代《广韵》的注音是“仓红切”,即取“仓”字的声母“c”和“红”字的韵母“ong”,组合成“cong”。

当我们这位官员听到猴子的粤语叫法之后,便用反切为这个字注音。又因为粤语没有文字,所以只能留下为它注音的两个汉字。让我们看看这两个字:马留。“马”字的声母是“m”,“留”字的韵母是“ou”(古汉语“留”读“lou”),组合起来是“mou”。换言之,古代的广东人对猴子的叫法,极有可能是“mou”。我们要找的源头也许就是这里了。

就在这位官员写下“马留”二字的时候,身边的当地人觉得十分诙谐,便马留马留地叫了起来,并且马留马留地叫下去。一传十,十传百,从玩笑到潮流。五十年、一百年乃至几百年之后,人们就忘记了原来的叫法。而大概受“马”字的影响,它日渐被写成“马骝”。

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证据支持本人的推断。大家都知道,猴子最喜欢的姿势是蹲。粤语里没有“蹲”这个字,就像一些地方的人将“猫”字当动词使用一样,广东人也将猴子当动词使用,“mou”就是粤语表示“蹲”的意思。今天,它通常写成粤字“踎”。

语言是不断演变的,而且在演变过程中会产生很多有趣的故事。如果粤语不存在,马骝和踎就很难独立存在了。这是多么可惜啊。

 



2025年7月1日

胡椒陈皮的避讳

  

胡椒原产于南印度。它有大汉一样的性情,以及弱女一样的身子,直到十六世纪才被成功移植到印度以外的地方,但是也仅限于气候和土壤都十分相似的东南亚岛屿。

移植到东南亚之后,胡椒可以通过海路运到中国南方的港口,贸易成本大大降低。于是,这种曾经有如连城之璧的调味料,便进入寻常百姓家。

顾名思义,胡椒的“胡”字有舶来品之意。有趣的是,当时作为中国胡椒交易第一大门户的广州,一部分广东人却故意将胡椒粉称作古月粉。不难看出,他们玩的是把胡椒粉的“胡”字左右拆开,成“古月”二字的把戏。若套入修辞格,那就是析字。

为什么要节外生枝呢?仅仅是为了好玩吗?非也。真正的原因是,传统的广东人对自己的姓氏有近乎迷信的敬畏。

当胡某人发现有一种调味料跟自己同姓,他会是多么的尴尬啊。“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问题。”有了!他突然灵光一闪,使出一招中国文人惯用的小技——避讳。“我不叫它胡椒粉,我叫古月粉。”嗯,很好,我们就不打扰密司脱胡进食了。

广东的密司脱陈也遇到相同的困境,陈皮……对不起,差点忘了密司脱陈不叫它陈皮,而叫……什么?耳东?不,不,不,请勿自作聪明,密司脱陈不喜欢玩析字,他喜欢的修辞格叫别称。有一个不常用而又同义的词——果壳。嗯,就是它了。喝苦味广东凉茶的时候记得含一些九制果壳哦。

除了陈氏,别称玩得好的还有何氏。在那个还没有薄荷糖的年代,大户人家都会在其大宅门口挂两个鸡笼一样大的红灯笼,灯笼上有母鸡一样大的字,以宣示主权,例如习府、胡府、江府、邓府、毛府、陈府等等……这里真的要等等,因为我们不见何府,何府哪里去了呢?哦,原来他们不挂何府,而挂何宅!

懂粤语的人就会明白,“何府”跟“何苦”同音。虽然平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有红白二事,就会出乱子了。何苦结婚?何苦满月?何苦生辰?何苦乔迁?何苦殡葬?……“够了!”忽然听到何仙姑一声怒斥!啊,我只好就此打住了。

 



2025年6月30日

食牛肉,饮毡酒

  

英国著名金酒品牌 Beefeater 有个中文名字,叫必富达。啊,多么好听!多么富态!看来外国商人对中国人的脾性了解得相当透彻。只是,这个音译而来的名字,无法揭示品牌背后的文化底蕴。

Beefeater,照字面解,是“食牛肉者”。在英国,食牛肉者特指皇家禁卫军仪仗卫士和伦敦塔看守。

皇家禁卫军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495年,它是由当时的国王亨利七世所创建的。几十年之后,爱德华六世派遣他们看守伦敦塔。我们从必富达的酒瓶可以看到禁卫军仪仗卫士的神采,穿着威风凛凛的都铎王朝制服。

那么,食牛肉者这个外号又是怎么来的呢?根据《牛津词典》的解释,这个词最早出现在17世纪初,具体情况已不可考。比较可信的说法是,当时皇家禁卫军仪仗卫士和伦敦塔看守特别受到国王照顾,每天能分配到大量牛肉。要知道,那个时候吃上一顿肉简直是神仙级享受,而这帮人竟然每天都吃肉,竟然吃很多很多的肉……哎呀,羡慕、嫉妒、恨,百感交集,感慨万千,无可奈何,岂有此理!于是乎,平民百姓就叫他们食牛肉者。这个外号带有一定的贬义,有点像当下流行的詈辞“吃货”、“大食懒”等。后来随着平民百姓吃肉次数增多,食牛肉者的贬义就消除了,变成皇家禁卫军仪仗卫士和伦敦塔看守的雅号。

食肉,自然要饮酒。金酒,Gin,传统上译作杜松子酒。这个译名值得商榷,因为这种酒实际上是谷物酿制的烈酒,杜松子在酒中只不过是担当调味料的角色。窃以为,音译为金酒或者琴酒(台湾)或者毡酒(粤语地区)会更加恰当。

犹记得第一次饮毡酒是在初中阶段。某个星期天下午,几个同学在一家西餐厅小聚。我抵挡不住澎湃的好奇心要了一杯叫“毡七喜”的饮品。具体原因?“毡”字给我浓烈的《一千零一夜》的气息。不负责任的侍者明知道我是未成年人也不告知这是一种酒精饮品,于是我糊里糊涂地把这杯味道怪怪的液体喝光。然后,有点迷糊,再然后,猛然亢奋,一扫平时羞怯、木然、自卑的特征,崇论闳议、妙语连珠、技惊四座。事后想了好久,也找不出原因。其实,毡七喜是毡酒加七喜加冰块混合而成的。

如今,在所有酒类中,我对金酒的热爱程度仅次于威士忌。只是我始终没有吃下酒菜的习惯。饮再多的必富达,我也不会成为名副其实的食牛肉者。

 



2025年6月29日

译诗

  

作为一名英语诗歌的译者,若再诉说诗歌翻译之难,只会如喃喃自语喋喋不休般惹人讨厌。除了少数口出狂言自称译得“最纯正、最优美、最准确”之外,大多数译者都跟本人一样,默默地迎难而上。我不敢说有什么心得值得分享,只有一些纯属个人的体验,在此不妨抛砖引玉。

一说到翻译,“信、达、雅”这些老生常谈总是被重拾又重拾。事实上,我在开始诗歌翻译工作之时,也严格遵循老一辈所订立的原则。更甚,我不但讲究译文与原文的韵式保持一致,而且每行的字数也要配合原文的音部数,尽量工整。后来我逐渐发现,这种像墓碑一样刻板生硬的翻译方法存在很大的缺陷。

诗歌是一门很特别的艺术,它兼具音乐性和文学性。诗歌的音乐性,一经翻译就死亡。千方百计去重现原文的音乐性,得到的只可能是东施效颦的效果。况且,这种做法会妨碍诗歌的文学性的传达。而诗歌的文学性,只要译者有一定的英语读写能力和汉语文字功底,理论上失真度可以是零。

经过艰苦的总结和分析,我不得不承认过去所采用的翻译方法是买椟还珠、取舍失当的。

承认错误,然后就要作出改正。我的新方法是:1、解开枷锁,不再拙劣地仿效原文的韵式和字数;2、在完整保存原文意义的基础上,演绎出自己的诗歌风格。

“翻译是二次创作。”

每当着手翻译工作的时候,我都会在脑中不断重复这句话。翻译是二次创作。它在提示我:一要忠于原文的内容;二要保持个性,不能迷失在巨人的影子里。

至于我的译诗,大概会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不管怎样,欢迎商榷。

 


Giuseppe Maria Crespi, Bookshelves with Music Writings, 1730

2025年6月27日

大仲马的美食词典

  

先给认为“人不可貌相”的人当头一棒,因为我们完全可以从大仲马(Alexandre Dumas)的体型判断出,他是一个吃货……而且,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吃货,他是一个有素质、有品位的吃货——这种高级吃货通常不叫吃货,他们有个专有名词,叫美食家。然而,即便是美食家这样崇高的头衔也不足以表彰大仲马对饮食界作出的贡献,他简直是吃货和美食家中的基督山伯爵。

大仲马是超多产作家,一生大约有四、五百卷著作之丰,更厉害的是它们大多数都成为畅销书。教授外国文学的教授讲师们无不劝勉学生当以大仲马为榜样。当然,谁不想像大仲马那样著作等身(何止等身)且金玉满堂(曾经满堂)呢?

46岁的大仲马在事业巅峰之际,突然异想天开地盖了一座被称为“基督山城堡”的豪宅,邀请各方名人,夜夜笙歌,食日万钱,尝尽世间美食,饮尽天下美酒。结果是,两年之后,金山吃空。辉煌的基督山城堡,也被迫拍卖抵债。

在财产与健康都令人担心的最后几年,大仲马致力编撰《美食词典》。这部作品成为他的遗作——因为普法战争拖延了出版工作,它未能在作者生前问世。

“我想写的是一本见多识广的人喜欢读、对从事烹饪的人又有使用价值的书。”

大仲马做到了。就其内容而已,《美食词典》的确可以分为上述两方面。这两方面的内容混合在一起,就像一对舞伴跳着火辣的探戈。

首先,《美食词典》是大仲马作为美食家的人生总结。它是食材的百科全书,也是分量十足的食谱。作者按字母顺序排列,共收入大约750个条目,洋洋洒洒,蔚为大观。其中在“大螯虾”(即龙虾)的条目,大仲马还把他的独门秘方无私地公诸于世。这道菜式后来被冠以“大仲马大螯虾”之名,出现在法国餐厅的餐单上。讽刺的是,大仲马本人却以“卢梭羊腿肉”为例,批评法国人动不动就用伟人的名字给菜式命名的奇怪风尚。

除了“大仲马大螯虾”,大仲马自行开发的烹饪小技巧也很有参考价值。比如在“蛋”的条目中,大仲马写道:

“万一你把蛋煮过头了——这样的事经常会发生——而又没时间重新另煮,那就换一种吃法:把蛋放在盘子里,撒上盐、胡椒粉和一块黄油,一起捣烂,再撒上香葱食用。”

昨天我按照这种方法做了一盘蛋,味道确实不错。

如果不做作家,大仲马会是一名优秀的厨师。他经常请他雇用的伙夫到一边凉快去,自己亲自下厨,款待客人。乔治·桑就在日记中称赞大仲马做的菜非常好吃。有挑剔的乔治·桑为其背书,《美食词典》提供的所有菜谱自然都值得一试。

与此同时,大仲马在书中添加大量与食物有关的奇闻趣事、神话传说、历史故事等,别开生面,趣味盎然。那些天生对食物缺乏热情的人(比如我),也会手不释卷。比如在“火鸡”条目,大仲马透露了诗人尼古拉·布瓦洛的秘密。

“布瓦洛还是孩子的时候,有一天独自在院子里玩耍。院子里除了家鸡,还养着一只火鸡。布瓦洛不慎跌倒,外衣掀起,露出了令火鸡恼怒的红色。火鸡扑上去一阵猛啄,可怜的布瓦洛某部位受伤如此之重,以致他再也没能成为一名色情诗人,而是成了讽刺诗人,以攻讦女性为乐。”

从实际情况来看,布瓦洛极有可能丧失某种男子气概,不过是否与火鸡有关,实在无从稽考。当然,就算造谣,这个谣也造得无比安全。因为大仲马编撰《美食词典》时,布瓦洛早已作古,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将大仲马告上法庭的子孙。

这种小故事,不一而足。总而言之,喜欢猎奇的读者和喜欢猎食的读者,都能在阅读《美食词典》的过程中大快朵颐。

 



2025年6月26日

蒙田的旅行日记

  

米歇尔·德·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所处的时代,正是战火纷飞的乱世。天主教徒与新教徒既在战场上鏖战,又在思想领域短兵相接。蒙田虽然身为天主教徒,却对这场似乎没完没了的纷争日渐生厌,最终在1570年,正值37岁的壮年期退出社会生活,退隐到离波尔多30公里的一座塔楼里,不问世事。

塔楼的第三层是极具特色的圆形书房。书房的柱子和横梁,都写满了格言,共五十七句。这些格言有的摘自古代名著,有的则是蒙田对古人智慧的理解。其中有不少格言出自塞克斯都·恩皮里柯的《皮浪主义纲要》。

比如,“非彼亦非此,两者皆不是”、“这可能存在,可能不存在”、“我什么都不懂”、“我不能明白”、“我知道什么”、“我搁置判断”。

从这些格言可以看出,希腊怀疑主义哲学家皮浪对蒙田的影响有多大。但是蒙田并不是纯粹的怀疑主义者,而是古典哲学的集大成者,各种思想理论兼收并蓄。我们可以这样理解:他在怀疑主义的基础上,用各种智慧的砖石,建造了自己的哲学塔楼。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如果蒙田像皮浪那样疯狂,他可能还没有来得及完成《随笔录》,就过早地死于非命了。要知道,皮浪从来都不相信人类的感官,即使看到前方有个大窟窿,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一脚踏下去。

令人捉摸不透的是,这个优哉游哉的塔中人在写完两卷《随笔集》之后,1580年,突然对外面的世界发生兴趣,决定离开自己的领地,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出国旅行。几个友善且清闲的好友担心蒙田会像皮浪那样不顾危险一往直前,自愿作伴。于是一行人从波尔多出发,横穿法国,经德国、瑞士、奥地利,进入意大利。整个旅程历时十五个月之久。

其中一个同行者负责写旅行日记。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只干了一段时间便离开大队,旅行日记交由蒙田自己执笔。作为蒙田的读者,我们当然希望那位同行者越早滚蛋越好。但是考虑到,那个时代生活条件之落后,长途跋涉之艰辛,加上蒙田身体之虚弱——不时受肾结石和肠绞痛的折磨,在这种状况下写出的平静而详尽的日记,又难免叫人有些戚然。

尽管如此,总体而言蒙田在这次旅行中获得的快乐是多于痛苦的。这位哲学家始终保持着小孩子一样的好奇心,对每个微小细节都抓住不放。而作为世界随笔第一人,他那生动的描写和精辟的评论,使这部旅行日记成为当时最优秀的名人纪行、旅行指南和社会风情画……哦不,成为不了当时的旅行指南,因为蒙田直到去世都没有把这份手稿出版。

蒙田返回塔楼后,把旅行日记束之高阁。它几乎永远尘封,在差不多二百年后才被意外地发现。为什么蒙田不将它出版呢?我想,大概是他觉得这份流水账式的记录没有多大学术价值吧。又或者,日记中涉及宗教的内容可能对宗教战争起火上浇油的作用吧。事实上,蒙田旅行归来后被推选为波尔多市长,任内致力于调停宗教冲突。很遗憾,在一个非理性的时代,没有人愿意像蒙田那样搁置判断。

 



2025年6月25日

少年维特的欢乐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在创作小说《少年维特的烦恼》的时候,只有24岁。小伙子刚刚经历一场维特式失恋——倾慕的女郎早已名花有主,只好把最深的爱埋藏在心底,黯然离去。可以说,除了自杀之外,歌德就是维特,维特就是歌德。

《少年维特的烦恼》在1774年出版之后,社会上随即出现一股“维特热”。沽名钓誉的作家和书商借机抛出无数仿作,以大捞一把。最成功的仿作当数弗里德里希·尼科莱(Friedrich Nicolai)的《少年维特的欢乐》。尼科莱身兼作家与书商二职,对图书市场的脉搏把得相当准。不过与其说这部作品是仿作,不如说是改写。他改成一个幸福的结局:

绿蒂有预感维特将要饮弹自尽,悄悄将子弹换成一泡鸡血。打了鸡血的维特也许吓坏了,看见他的人也吓坏了,包括绿蒂的丈夫阿尔伯特。当阿尔伯特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深受感动,很有风度地成人之美。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这个狗尾续貂般的结局无疑使小说的艺术性大减,却大受读者欢迎。人们在购买《少年维特的烦恼》的同时,都会捆绑购买一本《少年维特的欢乐》。

然而,时过境迁。《少年维特的烦恼》的所有仿作和改写都被时间冲走了,只剩下金子闪闪发光。今天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世上曾经出现过《少年维特的欢乐》这本畅销书,我也是通过一些稀见的文章知道它。这些文章无一例外地冷嘲热讽。

我无缘接触原著,不敢妄下断语。就《少年维特的欢乐》的喜剧结局而言,的确毫无文学和艺术价值可言。只是……爱情这么珍贵,一个人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真正爱慕的人;而爱情又这么脆弱,即使遇到了,现实的铁锤又很容易把它敲碎。文学作品中的爱情的典型,罗密欧与朱丽叶、圣普乐与茱莉、维特与绿蒂……无不以催人泪下的悲剧收场。人们为他们流过多少热泪啊?已经流得太多了吧。多么可贵的情侣,为什么要这样?让我们在虚假的幻想中成全他们的美梦吧,也使现实中所有破碎的美梦得到一星半点的补偿。

故此,《少年维特的欢乐》在当时能够畅销,模仿维特自杀的事件也随之大幅减少。故此,就算《少年维特的欢乐》写得再庸俗,要批判它,我实在下不了笔。

 



2025年6月24日

古池与青蛙

  

古池

青蛙跃入

水之声

 

此乃鄙人翻译之芭蕉俳句。

俳句为何物?我们如何欣赏?英国诗人詹姆斯·卡卡普有此俳句:

 

俳句其实是

小石头跌落古井

溅起的声音

 

令人拍案叫绝!显然,他在芭蕉的影响下,读懂了俳句。欣赏俳句就是这样了,陶醉在一首俳句的意境里,然后悟出个中喻意(至于音韵,很遗憾,翻译无法传递,只能读原文)。

芭蕉的古池句,妙就妙在意境中的禅趣。一只青蛙突然从荷叶上跳进水里,这个动作打破视觉上的静态,也打破听觉上的寂然。这景象,为池塘边结庐的芭蕉所耳闻目见。

芭蕉当时正在做什么?正冈子规认为,芭蕉正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突然响起扑嗵一声,方才如梦初醒,低头沉思片刻之后,破颜一笑。真有拈花微笑的浪漫。芭蕉这一笑,也悟出人生之道。

我完全赞同子规的诠释(或者想象)。芭蕉所悟的,以隐喻的形式藏在俳句里。古池的“古”字正是线索。古池,犹如亘古不变的宇宙;青蛙一跳,犹如人短促的一生。人生,浮云朝露,镜花水月,来不及自照,便云消雾散,无影无踪。人生短暂而没有反复,千利休说,“一期一会”;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即使古池依旧,再有青蛙跃入其中,也不可能带回业已消失的感觉。想到这里,心头不禁涌起阵阵悲凉。然而,奇怪的是,那“扑嗵”的水之声仍然萦绕脑际,仿若永恒的天籁……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芭蕉临终前,有弟子恳请他依照俳人传统,写一首绝笔。芭蕉则说,古池句可作绝笔。然而在那天夜里,他还是写下一生中最后一首俳句:

 

卧病旅途中

梦依然在

枯野飞舞

 

读罢令人心痛。然而,字里行间似乎又带有一股慰藉的力量。没错,既然梦已经冲破肉身的局限,与自然为伴,享四时之乐,又何必悲伤?正如人虽然与世长辞,俳句却穿越数百年沧桑,向我们咏叹芭蕉的所见、所闻、所思和所梦……

你终于明白了,抬头破颜一笑吧。我仿佛听到芭蕉的声音。

 



2025年6月23日

古池的声音——俳句选译

 

松尾芭蕉

 

胡乱涂鸦

恋人你的名字

竟在其中

 

古池

青蛙跃入

水之声

 

卧病旅途中

梦依然在

枯野飞舞

(芭蕉的绝笔)

 

 

与谢芜村

 

古池青蛙已衰老

在落叶时节

 

月下竹影

轻抚着

一轮新雪

 

 

加贺千代女

 

秋风起

深山回荡着

寺院的钟声

 

牵牛花缠绕着吊桶

我到别处汲水

 

 

井原西鹤

 

两年

我一直凝望着

浮世的月亮

(西鹤的绝笔。西鹤已52岁,那个时代人的预期寿命只有50岁)

 

 

野沢凡兆

 

孤独的长河

孤独地穿过雪原

 

 

各务支考

 

羡慕枫叶

在最美的时候

默然飘落

 

 

小林一茶

 

朝露的浮生

朝露般的浮生

仅此而已

 

我的春天是

一块炭团

一把小菜

 

 

上岛鬼贯

 

秋风无声地穿过

众人的脸

 

 

三浦樗良

 

望星

在柳树的枝条下

倍感孤独

 

 

正冈子规

 

轻轻地扇着春风

孔雀的尾羽

 

寂寞是

烟火过后

有流星划过







魚屋北渓,「松竹梅亀図」

「松竹梅亀図」

「松竹梅亀図」


2025年6月22日

写自己的随笔

  

我觉得,随笔作家可以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写自己的,另一类是写别人的。

写自己的随笔作家数不胜数,但是取得成功的迄今为止只有米歇尔·德·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一人。当然,这里所说的成功是指文学上的成功,而不是商业上的成功。

蒙田被认为是随笔这种文体的开山鼻祖,他大半生都隐居在远离尘嚣的塔楼里,与书籍为伴。塔楼下是继承而来的领地。由于祖上的庇荫,蒙田虽没有锦衣玉食,但至少衣食无忧。而他本人也对柴米油盐之琐事相当鄙夷,甚至不无自豪地坦言自己分不清莴苣与卷心菜。所以在蒙田的随笔里,你看不到人间烟火,尽管他在冷嘲热讽之余,也会提供一些不太实用的生活小窍门。

蒙田并没有著书立说的打算,他写随笔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的记忆力不大灵光,故而不得不将生活细节一一用笔墨记录下来。蒙田的生活,毫无疑问是以精神生活为主。读了什么书?书中记载什么智慧?自己对它又有什么看法?从来没有一个智者会像蒙田那样推心置腹,把思想的过程和盘托出。读者很容易被这样的文字吸引,继而感动,继而向往这种纯粹的生活,并且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就思想境界而已,恐怕只有弗朗西斯·培根的随笔可与之相比。但话说回来,培根是属于写别人的随笔作家。

查尔斯·兰姆和威廉·赫兹里特之后,写别人的随笔作家在数量上远不及写自己的随笔作家。可是,正如本文开头所言,后者没有一个取得成功。

可能有读者会发问:E·B·怀特(E.B. White)如何呢?怀特的确是20世纪写自己的随笔作家的典型,他在美国拥有庞大的读者群。在非英语国家也有一定的读者人数,那是因为他能够写一手简朴而流畅的英语,又有哪个学习英语的大学生没有读过怀特的文章呢?

同样热衷写自己,但是与蒙田有天壤之别的是,怀特的随笔充满日常生活气息。我一直很佩服他能够将几天时间花在研究红壳鸡蛋与白壳鸡蛋的差异之上,然后再花几千字把研究结果详细地告诉读者。我不否定,怀特的随笔带给读者一种情趣、一点娱乐和几分放松。然而,它不是思想的催化剂,它不会使人有所进步。在此我大胆地预言(如果我错了,欢迎找我算账),一百年之后,仍然被世人阅读的怀特著作,只有童话。

弗吉尼亚·伍尔芙曾经说过,随笔作家应该有某种强烈而执着的信念,然后用自己的语言构筑一片神奇的领地,把短暂的人生提升到永恒的高度,也使读者暂时忘却恼人的世界。

完全赞同!所以我感到遗憾,因为在写自己的随笔作家之中,就只有蒙田一人能够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