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找不到比无花果更冤屈的植物了吧。
原产于阿拉伯南部的无花果,明明是有花的,只不过它的花隐于囊状的花托内,人们见果而不见花,便“无花果”、“无花果”的喊了几千年。
还好的是,只有印度、中国和日本等几个远东的国家才使用无花果这一“冤名”,其他地方的叫法都不含无花之意。
然而,这并不表示无花果在其他地方就没有冤情。知道无花果手吗?
臭名昭著的无花果手怎么做?拿出你的手,握拳,然后将大拇指从食指和中指之间穿出来……嗯,很好,请把手放下,别对着我……知道这是一个极具侮辱性的手势吗?它的性质跟竖中指一样,都是表示“fxxk you”的意思。
那么,这个无花果手跟无花果有什么关系呢?
据说,发明这个手势的是意大利人,它的意大利语名称原本是“mano fica”。其中,“mano”是手的意思,“fica”是女性生殖器的意思。它似乎与无花果无染。什么?无花果?fico?是的,无花果的意大利文叫“fico”,“fico”与“fica”,一字之差,两音相近,这个天大的误会就这样阴差阳错地产生了。
唉,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无花果都要含冤受屈。
还有和无花果一样冤屈的东西吗?
哦,有一个人,他叫……什么?窦娥?不,他是一个真实的人物,他叫伊壁鸠鲁。
翻开英语词典,看看由伊壁鸠鲁 Epicurus 引申出来的词汇。
epicure,名词,享乐主义者、贪图口腹之欲者。
epicurean,形容词,贪图美食的、爱奢侈享受的。也可作名词使用,意思同 epicure。
epicurism,名词,享乐主义。
天啊!这真是冤枉啊!伊壁鸠鲁只不过是倡扬快乐,他可是从来都没有鼓吹享乐主义,更是反对纵欲主义的啊!
你在需要快乐的时候,正是你因缺失快乐而痛苦的时候。
公元前306年,35岁的伊壁鸠鲁来到雅典,建立一所用自己名字命名的学校。由于学校建在一个大花园里,因此又有人把伊壁鸠鲁学派称作花园学派。花园学派这个名字,和斯多葛派的别名画廊学派一样美(因伊壁鸠鲁的劲敌芝诺在画廊讲学而得名)。
跟当时雅典的几所著名学校——例如,芝诺的画廊、柏拉图学园和亚里士多德的学校——不一样的是,伊壁鸠鲁竟然有教无类,连女性和奴隶都可以入学。这简直是离经叛道!更令卫道士们愤怒的是伊壁鸠鲁所讲的课,与其说讲课,毋宁说是在实践一种生活方式。一班男女在花园里共同生活,吃喝、休息、阅读、思辨、聊天……不久,谣言四起,有人谣传伊壁鸠鲁和他的学生在搞集体淫乱派对,他的敌人乘机发起铺天盖地的攻击。然而,这丝毫没有影响伊壁鸠鲁的追求,他追求的是快乐。
快乐是本源的原则和幸福生活的目标。
伊壁鸠鲁认为,感官是真理的判断标准,感觉是善恶的试金石。对于我们的感官来说,快乐是好的,痛苦是坏的。趋乐避苦是人的本性。根据这个原则,快乐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第一位的善。
可是,并非所有快乐都能导致幸福。综观芸芸众生,快乐在客观上大致有这三种:
第一种快乐,是自然的,和必要的。如口腹、睡眠的满足。
第二种快乐,是自然的,但不是必要的。如性爱的快感。
第三种快乐,是既不是自然的又不是必要的。如贪欲、权力欲、虚荣心的满足。
另外,从主观的角度,快乐又可以分为动态快乐和静态快乐。
动态快乐是欲望的要求和满足。
静态快乐是痛苦的解除,享受无病无痛、无饥无渴的轻松状态。
静态快乐可用两个短语概括:“身体健康”和“精神安宁”。这是幸福生活的开端和目的,也是伊壁鸠鲁所提倡的快乐主义。
快乐并不是无止境地饮酒作乐,不是享用美色,也不是在盛宴中大饱口福。快乐源自理性地思考,思考所有选择的可能性,把导致精神纷扰的观念驱除出去。
为了体验静态快乐,伊壁鸠鲁和他的学生在花园里过着艰苦的生活,而非外界风传的那样奢靡、淫乱。他们吃的是普通的大麦面包,喝的是清水和廉价的淡葡萄酒。“给我一小块奶酪,这对我来说已经相当奢侈了。”伊壁鸠鲁说。以此推断,他恐怕没有尝过从小亚细亚传入的令人馋涎欲滴的新鲜无花果。
根据第欧根尼·拉尔修的记载,伊壁鸠鲁一生著作颇丰,可惜流传至今的文字只有几十页。这是后人误解他的原因吗?非也。罗马人故意歪曲伊壁鸠鲁的学说,把它变成帝国穷奢极欲的理论基础。从此之后,伊壁鸠鲁就成为享乐主义者的代名词。
贤人会在身后留下著述,但是不会写讨好公众的文章。
尽管蒙受无花果一样的冤屈,但是我想,伊壁鸠鲁是不会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