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年,马克·吐温(Mark Twain)在纽勃克莱博物馆公共教育协会上发表演说。演说的主要内容是通过评论俄国为了维持庞大的军费而削减教育开支这种愚蠢行为,警醒美国人不要轻视教育。其中讲到俄国有三万军队驻扎在满洲的时候,有一小段提及义和拳之乱(又名“拳匪之乱”、“义和团运动”)。他是这么说的:
China never wanted foreigners any more than foreigners wanted Chinamen, and on this question I am with the Boxers every time. The Boxer is a patriot. He loves his country better than he does the countries of other people. I wish him success. The Boxer believes in driving us out of his country. I am a Boxer too, for I believe in driving him out of our country.
粗略翻译一下:
中国不需要外国人胜过外国人需要中国佬,在这个问题上,我任何时候都跟义和拳站在一起。义和拳是爱国者。他爱他的国家胜过爱其他人的国家。我祝愿他成功。义和拳坚持把我们赶出他的国家。其实我也是一名义和拳,因为我也坚持把他赶出我们的国家。
现场哄堂大笑,因为美国人都了解马克·吐温的幽默。他亦庄亦谐地把义和拳调侃了一番,并且明确地表达了他的观点:必须把义和拳那种狭隘的民族主义思想赶出美国(如果有的话)。
可笑的是,向来把义和拳之乱宣传为爱国主义运动的中共政府宣传部门,居然傻头傻脑地把马克·吐温的这段话理解为“赞扬了义和团的爱国主义精神,表达了对中国人民的真挚感情”。很多知识分子都不假思索地全盘接受这种误导,跟着摇旗喝彩。唉,真不知道是可笑还是可怜。
诸如此类不懂幽默的幽默在中国经常发生,甚至没有政府的误导,它也照样发生。我举个伯特兰·罗素(Bertrand Russell)的例子吧,这位大师在1920年代说过:
我愿意到中国去做一个穷苦的农夫,吃粗米,穿布衣,不愿意在欧美的文明社会里,做卖灵魂,吃人肉的事业。
原文我找不到,只能引用徐志摩的译文。以徐志摩的英语读写能力,翻译应该不会有问题。
很明显,这是个取舍关系式选择复句,主旨是批判过度工业化的西方文明。可是它传到中国,却令中国人无比亢奋。瞧,大哲学家也选择我们的生活啦!
罗素真的崇尚中国的小农社会吗?如果是,那他为什么没有搬到中国来实现这个“愿望”呢?徐志摩算是比较清醒的人,他说罗素是个滑头,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是够清醒的,不过,在英国生活过的他还是没有理解这种典型的英式幽默。
打个比方说,你的女友给你端上一碗令人作呕的“靓汤”,要求你喝完。你会说,“我宁可去死也不喝!”为什么你要说“宁可去死”呢,而不是“我宁可感冒也不喝!”或者“我宁可尿道发炎也不喝!”呢?显然,对一个个体而言,死是最坏的情况。只有摆出最坏的情况,才能反衬那碗“靓汤”的恶劣程度。
同样道理,罗素不说日本的农夫、俄国的农夫、巴西的农夫,而要说中国的农夫,显然是认为中国的农夫的状况是最差的。罗素并无赞美中国之意,不料却在不懂幽默的人眼中成了一只竖起的大拇指。唉,他们瞬间变成了另一个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