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30日

借古之二

 

秦火犹余烈,

蒸黎起揭竿。

煤山欹树下,

旧谱复重弹。


十一月三十




2022年11月29日

鼠子

  

老鼠偷白菜、老鼠偷南瓜、老鼠吃葡萄、老鼠上灯台、老鼠嫁女什么的……就算不是鼠年,各种以老鼠为题材的吉祥物品也十分热销。为什么?因为老鼠的彩头实在好得不得了,完全点中中国人肉体上某个点。

自然不是人人都懂得老鼠的彩头所在。毕竟,老鼠也经常出现在口不择言的言辞里。如果你想利用它骂人,请把以下一些词语抄录在记事本上:无名鼠辈、鼠目寸光、鼠肚鸡肠、鼠窃狗偷、抱头鼠窜等……

哦,千万别忘了鼠子。鼠子曾经从三国东吴大帝孙权的金口中吐出,他把不知好歹的公孙渊(这家伙斩杀了孙权的来使)骂作鼠子呢。

可是,骂归骂,在需要彩头的时候,中国人都宁愿做鼠。什么时候需要?当然是传宗接代的时候。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污名任何中国男人都背负不起。

老鼠在民间被拜为“子神”。要想添丁,甚至百子千孙,就一定要敬奉子神啦。老鼠何以成为子神?嘿,你很难猜得到。答案是……因为十二生肖(鼠、牛、虎、兔等)有相对应的十二地支(子、丑、寅、卯等),所以有子鼠、丑牛、寅虎、卯兔之称。于是乎,这个子鼠便让鼠子当上鼠神啦。

另一方面,南瓜、葡萄、葫芦等蔬果种子极多,当老鼠遇上它们,寓意便不言而喻了。而白菜,谐音“百财”,老鼠偷白菜便有丁财两旺之意。至于灯台,依然是谐音把戏,请想想“灯”和“丁”、“油灯”和“有丁”之间的关系吧。

哎呀,是不是心动了?手头宽裕的话快买个老鼠偷白菜的陶瓷摆件摆在床头,手头拮据的话也可以买张剪纸贴在窗玻璃上,在敦伦的时候以最强的虔诚凝神注视,然后,一股又红又专的爱国热流就会从身体某处喷射出来……好了,不要哭了,会有后的。

 



2022年11月28日

鼠疫再现

  

大约二十年前,我初次读阿尔贝·加缪(Albert Camus)的《鼠疫》(En: The Plague; Fr: La Peste)。无可否认,这是一部非常出色的小说,只是,读者需要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否则就会有如被梦魇死死地压在床上的感觉,无法动弹,快要窒息。这不是愉快的阅读体验。

回顾过去二十年,经历不少风雨,品尝不少苦涩,对于《鼠疫》、对于荒谬主义,我已经有了最为真切的体会。如今,当鼠疫披上新时代新肺炎的外衣逞凶的时候,我又想到了它,真是“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不再有任何压抑感了,我终于看到它的光彩。

《鼠疫》发表于1947年,舞台设置在法属阿尔及利亚的城市奥兰。很多评论家主张小说要与“二战”联系起来。窃以为,加缪的小说只要与加缪的哲学联系起来即可,亦即,只要牢记一个关键词:荒谬。

被宣布绝迹的鼠疫突然降临到一座现代城市,这完全超乎人们的常识和想象。然而,加缪要告诉我们,世界是荒谬的。无论如何发展、如何进步,人类在异常强大且无法捉摸的荒谬面前,只有无能为力。

鼠疫降临,在随时都会死亡的恐惧下,加缪展示了一组群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官员自欺欺人、推卸责任,商人挖空心思发财,有神论者大放天谴论,一些人设法逃离被封锁的疫区,一些人精神崩溃……

主人公伯纳德·里厄医生虽然知道各种医疗手段均徒劳无功,依然尽忠职守,走在抗疫的最前线,并且鼓舞市民与瘟疫战斗到底。他的态度正是加缪所肯定和提倡的。

从《局外人》(L'Étranger)到《鼠疫》,评论家断言加缪的思想因为“二战”而发生转变,在荒谬面前,人的态度由消极、被动转向积极。实在不敢苟同。加缪的思想没有转变,有的话也是变得成熟。其实,两部小说的着重点不一样,默尔索着重提出问题,里厄医生着重寻找答案。

那么,答案是什么?答案也许是没有答案。承认问题,然后带着问题活下去。也就是说,一个荒谬主义者对待荒谬的态度应该是接受荒谬、反抗荒谬。接受和反抗并无矛盾之处,正如不断推石头的西西弗,他接受自己荒谬的命运的同时,也在反抗将荒谬加诸他身上的诸神。而里厄医生也在反抗。

“我反抗,故我在。”跟勒内·笛卡尔(René Descartes)一样,加缪强调,“在”的前提是“我”必须对世界做出准确的反应。不自欺、不逃避、不放弃,专注自身,努力活着,便是最好的反抗。

 



2022年11月27日

临时演员也是演员

  

临时演员也是演员,不应自轻自贱,也不能敷衍了事,熟读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Konstantin Stanislavski)的《演员的自我修养》(An Actor Prepares)是很有必要的。就算跑龙套也要清楚自己的站位和走位,一旦出错,整个戏台就会乱了套。

所谓跑龙套者,即是在中国传统戏剧中扮演随从或兵卒,通常四人为一组,没有台词,最多有几声吆喝和呐喊。因为他们的戏服上往往绣有龙纹,所以有“龙套”之名。随着电影工业的发展,“跑龙套”也被套用到摄影机前的临时演员身上。

除了跑龙套,在香港,临时演员又被称作“茄哩啡”和“二打六”。

茄哩啡的由来不可考,比较多人认同的说法是,它是英文“carefree”的音译,以及误解。误就误在这个单词并非“无人关心”之意,而是“无忧无虑”。无人关心的临时演员当然不是无忧无虑的,他们的工时没有保障,薪水也十分低微。

二打六的由来也是有不同的说法。鉴于“打”在粤语中有“加”的意思,以下这种说法应该最靠谱。“二打六”即“2+6”,得数是八。旧时一斤等于十六两,半斤等于八两。二打六就是八两、半斤,引申出半桶水、半瓶子醋的意思。临时演员,正是由那些只有半桶水演技的家伙担当的。

当然,并不是所有临时演员、茄哩啡、二打六、跑龙套都是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Alfred Hitchcock)曾经在39部自己执导的电影中登场,大都是一闪而过。谁能说这个家伙无关紧要呢?

 



2022年11月25日

热裤

  

能够在打寒战的时候憧憬夏日阳光的人,一定是理想主义者加乐观主义者的典型。不管北风如何怒号,哪怕霜天怎样弥漫,热气蒸腾的想象世界里,依然有凉鞋、太阳镜、吊带衫、超短裙、热裤的艳丽。

对于热裤,你也许产生过一点疑惑。首先,按照功能,它也许叫凉裤会更合适。此外,在暑天不提“热”字、在寒天不说“冷”字,几乎成为心理作用逼迫出来的避讳。可是热裤却偏偏反其道而行,实在令人不解。

答案不算十分出人意料,热裤的“热”字,并不表示温度高。

热裤(hot pants),原本叫超短裤(short shorts)。在六十年代末的伦敦,它是继超短裙大流行之后的另一款时尚服饰,也是女性解放运动的又一个标志。

只是,在大西洋的彼岸,相当一部分的人对新鲜事物持抗拒态度。超短裤热潮在1970年登陆美国,思想僵化的记者遂讽之为“热裤”——瞧,这就是年轻一代喜欢的那种所谓最新潮、最火热的服饰啦,多难看啊!

这个自以为聪明的记者踢到铁板了……哦不,应该是踢到斗牛士的红布。年轻一代竟然接受了这个名称,嘲讽者再也无话可说。“热裤”取代了“超短裤”,正式成名。由此可见,当年的年轻一代跟今日的年轻一代实在有天渊之别,他们的自信是真自信,是由内而外发出的自信,绝对不会动不动就扯起“政治正确”的旗帜哭诉遭到“冒犯”和“歧视”。

七十年代是热裤鼎盛期,除了歌影视明星争相秀身材之外,詹姆斯·布朗(James Brown)的一首叫 Hot Pants 的放克歌曲也相当火红。

小弟我虽然错过了如此精彩的年代,但是在2000年总算得到补偿。当凯莉·米洛(Kylie Minogue)在流行舞曲 Spinning Around MV中穿一条金色热裤登场,热裤史上最火辣辣的场面便完美展现,并且空前绝后。

啊,那一年的青涩,那一年的记忆,依然鲜亮,依然发放金色光芒,照遍人生所有寒冬。

 


Kylie Minogue

2022年11月24日

鬼火

  

文化差异确实巨大。东方的凶灾、鬼屋,往往要连累方圆十里的楼市房价。但是在西方,年久失修的老宅、散发霉气的旅馆、破败不堪的修道院,“有鬼则名”,只要有鬼魂出没,都可能成为旅游胜地。

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的马科火车站一度是著名的闹鬼热点。传说始于1800年代中后期的一起致命事故。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车长由于看不清铁道员乔·鲍德温向他发送的信号灯,驾着火车径直冲进站内,致使鲍德温当场死亡。他的死状十分可怖,血肉模糊,身首异处。离奇的是,工作人员彻底搜索事故现场,都找不到头颅。

不久以后,有多人报告,在火车站附近看见鬼火。人们相信那是提着灯的鲍德温的鬼魂,执意找回自己的头。

鲍德温的鬼魂一直扰动马科,直到1977年,火车站和铁道因弃置而拆除,鬼火从此消失,真相永埋地下。

作家布兰德·辛普森是最后一批目击者之一。他形容鬼火像火柴和油灯的火光。同时表示,他不完全相信鬼魂之说,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现代科学尝试对鬼火作出解释,那是因为有机化合物衰变而产生的发光现象。马科火车站附近有个沼泽,只要遇上适当的条件,处于沼气之中的腐烂植物就会自燃。从远处看,那就像火柴和油灯那种忽明忽暗、晃动不定的火光。至于坟场出现的鬼火,则是磷化氢造成的。这种化合物会在尸体腐烂过程中产生。

我读小学的时候,语文课有一篇课文叫《踢鬼的故事》。话说鲁迅有一次途经坟场,遇见一只鬼。他压根儿不相信鬼神,便上前给那鬼狠狠的一脚,结果踢出披着白布的盗墓贼。当时我想,如果不幸撞见鬼,我也想狠狠地踢它一脚。当然,最好还是不要撞鬼。谢天谢地,时至今日,我还没有踢过。

 



2022年11月23日

芭比

  

父母给小女孩(当然,小男孩也可以)买芭比娃娃(Barbie),现在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曾几何时,这却是一场巨大的风波。

1950年代,罗丝·汉德勒(Ruth Handler)一直想设计一种广受欢迎的玩具,以帮助丈夫的玩具厂美泰儿(Mattel)走出困境,最终想出了芭比娃娃这个主意。没想到丈夫直摇头,“罗丝,没有母亲会给女儿买一个有胸脯的玩偶的。”

在妻子的坚持下,美泰儿还是生产了第一批芭比娃娃,在1959年美国举办的国际玩具展览会上首次亮相。结果,众人哗然,订单寥寥。丈夫的预测似乎是准确的。

秀媚的脸、挺拔的胸、纤细的腰、丰满的臀、修长的腿……足以叫父母们惊慌失措,情形就像被年幼的子女提问“我是怎么出生的”一样。在成人的意识里,儿童只应该抱起那些看上去笨手笨脚的、头部占总体积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幼儿和动物玩偶。这个偏见可悲地反映了两个世界的距离,成人和儿童是难以沟通的。

父母希望小孩保持童真(这断语不适用于中国父母,他们希望子女少年老成),却不知道渴望成长也是童真的一部分。你会发现小孩常常模仿大人——小女孩偷偷穿母亲的高跟鞋、涂口红,男孩把玩父亲的烟斗和领带,两三个小孩在一起则会玩过家家和角色扮演游戏。令人费解的是,正如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的诗句,“儿童是成人的父亲”,每个成人都是从儿童成长而来的,他们也曾经有过相似的想法、做过相似的游戏,为什么长大以后就忘记了呢?也许是工作太忙碌以致没有时间思考,也许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所污染,他们早已遗失了初衷。

还好,汉德勒先生只赢了第一回合,随后即被太太的光芒完全盖过。事实证明,汉德勒太太是个商业奇才,当家庭主妇实在太屈才了。

还是1959年,随着圣诞节到来,情况发生奇迹般大逆转。当小孩哭闹着要芭比娃娃做圣诞礼物的时候,父母不得不妥协。妥协后他们发现,芭比娃娃并没有使他们的小孩早熟,可以放心使用和放心再买。之后的历史也就无须赘述了。

 



2022年11月22日

左胶奥利弗

  

出身豪门的男主角不顾父亲反对,与工人阶级女子相恋并结婚。然后经过数年艰苦奋斗,小两口过上宽裕的生活。不料,在幸福降临时,厄难突如其来,病魔夺走妻子的生命……

这样的故事老套之极,然而几十年来为影视制作人屡试不爽,产品赚人热泪之余,还赚取大笔钞票。他们应该好好感激埃里奇·西格尔(Erich Segal)的《爱情故事》(Love Story),这部小说就算不是老套的老母,也是老套的大姐了。

西格尔受派拉蒙影业委托,撰写浪漫剧情片《爱情故事》。作为营销的一部分,由剧本改编而成的小说在1970214日情人节发行。一本超级畅销书就此诞生,它连续41周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榜,成为全年销量之王。乘胜追击的电影大收1.36亿美元票房,也是年度冠军。

无限滋长的人气还教这部小说闯入严肃文学的殿堂,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的提名,不过却引起一场风波。在评判委员长以辞职相威胁下,它只好退出角逐。争议点就在于,这也算文学作品吗?

我对文学作品的要求很高,所以赞同评判委员长的做法。但是话说回来,在通俗读物之中,《爱情故事》绝对是优秀分子。剧情明快,对白充满活力,《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结构也颇有牵引力。最令人佩服的地方,是作者颇为巧妙地将左翼思想嵌入动人的爱情故事之中,未见突兀。至于缺点,也许是煽情的地方有点多、有点过火,而结尾略显粗糙。

由于太成功了,作者在1978年出版续集《奥利弗的故事》(Oliver's Story)。这一次,大概是被胜利冲昏头脑了吧,他连掩饰和伪装都不屑了,竟然赤裸裸地向我们派发左翼政治宣传单张。八年时间,主人公奥利弗成功从左仔变成左胶。

续集讲的是,主人公奥利弗鳏居多年以后,遇上玛西,再次堕入爱河。玛西是女强人、女富豪,生意遍布全球。剧情不见差池地进行到最后阶段,奥利弗突然变脸。参观完玛西在香港投资的工厂之后,他像是歇斯底里症发作,勃然大怒,一口气吐出“血汗工厂”、“恶心的资本家”、“可耻的剥削”之类的词组,不管对方怎么解释,如符合当地法律、向本来挨饿的人提供就业机会、支付的工钱都在当地平均水平之上,等等,他统统不接受,一手甩开了她,也甩开了读者。

也许主人公奥利弗和作者西格尔爱马克思多于爱女人,他们的所谓爱情故事必须为意识形态服务。当爱情符合他们的意识形态的时候,可以高唱爱情至上,如第一集;当不符合的时候,又可以不念旧情,翻脸不认人,如续集。只是这种悬崖式剧变,令人哭笑不得。

还好,续集很不受欢迎。

 



2022年11月21日

压箱底

  

“为了表演,女儿连压箱底的道具都用上了……”看到友人的博文,我不由得大吃一惊,怎么会是压箱底呢?

不过,当想到包含网络用语的现代汉语是如何扭曲语文意义的时候,我便不再惊慌,然后用最冷静的指法搜寻,果然有新发现。被“百度百科”指导过之后,我明白“压箱底”真的有所谓的“今义”,而且不止一个。以下一段纯粹复制粘贴。

今义:(1)指看家的本领或宝贝,如:“这可是我压箱底的绝活,不轻易表演。”(2)人对自己拥有物品的兴趣减失而欲弃之不用的事物,如:“运动装备好久没用,都压箱底了。”

只是,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今义”,不才始终觉得,在使用的时候也应当考虑它本来的词义,尤其是用在一个未成年人的身上,更要十分小心谨慎。

要知道,在中国古代,压箱底是一种淫亵物品,当然,说是一种性教育工具也可以。它通常是陶瓷制品,外观多数是纯洁形象,却内有乾坤。乾坤就在,你打开盖子后,会看到一对正在交合的男女,交合的器官清晰可见。

在礼教禁锢之下,古人对性讳莫如深,性教育基本上是没有的。为了让一对新人学会如何消遣洞房花烛夜,母亲会在女儿出嫁的时候,把这种东西放在衣服箱子的最底层,好让他们发现后依样画葫芦。这种东西便叫压箱底。

遗憾的是,压箱底的传统后来失传了,以至今人只知其所谓的“今义”。后果,除了让未成年人随意压箱底之外,还可能叫成年人不知道怎么压箱底。记得报刊杂志多次有类似的报道(多见于九十年代,偶见于〇〇年代):夫妻(通常是大学生)婚后多年未有小孩,医生检查发现,女方处女膜完好……原来,他们不懂得压箱底之道,或者误入歧途,真是可怜又可笑。

 



2022年11月19日

情不自禁爱上你

  

猫王埃尔维斯·普莱斯利(Elvis Presley)一定是很喜欢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情不自禁爱上你)的,否则,它不会成为每场演唱会的必然压轴。这张单曲在1961年发行的时候最高登上英国榜榜首和美国榜第2位,也是同年电影 Blue Hawaii(蓝色夏威夷)的插曲。不过,据说埃尔维斯不赞成它在电影中出现,大概觉得与剧情不太契合吧。的确如此,这首经典情歌并不是表面上那般柔婉、甜蜜和温馨,只有将灵魂百分之百投入,甚至需要一些曾经沧海的经历,你才能够感受那份深锁的悲伤,以及坚毅。

这首歌的创作人是乔治·戴维·威斯(George David Weiss)、雨果·佩雷蒂(Hugo Peretti)和路易吉·克雷托尔(Luigi Creatore),部分旋律借用18世纪法国通俗歌曲 Plaisir d'amour(爱的喜悦)。除此之外,并未披露更多的关于创作背景的细节。这样也有好处,我们可以排除先入为主的影响,毕竟创作人常常会掩饰自己的意图。

 

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Shall I stay, would it be a sin

If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在开头的两段,有两个单词引起我们注意:“愚人”(fool)和“罪孽”(sin)。尤其是后者,仿若数卷乌云飘至。

应该留下来吗?留下来会是个罪孽吗?情不自禁,堕入爱河,本来是十分自然、十分美好的事情,为什么与“罪孽”这种沉重又负面的字眼联系在一起呢?为什么歌声流露出一点忐忑、一点犹豫呢?

让我们大胆猜想,这份爱情很有可能为世俗所不容,或者说,它有违所谓的伦理道德。一个凄美的例子,是罗伯特·詹姆斯·沃勒(Robert James Waller)的小说《廊桥遗梦》(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到麦迪逊县拍摄廊桥的摄影师,爱上当地一个已婚女子。然而,经过四日浪漫之后,他没有留下,她也没有离家远走,激情最终化作遗憾,如同夕阳下残旧的廊桥。

 

Like a river flows surely to the sea

Darling so it goes

Some things are meant to be

 

歌中的我则从桥下的流水看到希望,于是安慰对方,同时也是安慰自己:就像江河流向海洋,顺其自然吧,我们的爱情也会有属于它的前景。没错,爱情自身会走出比我们想象中更加鲜艳夺目的、如同彩虹一样的轨迹。所以,

 

Take my hand, take my whole life too

For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啊,这一句实在令人动容!有时候我会想到居斯塔夫·福楼拜(Gustave Flaubert)的《萨朗波》(Salammbô)。情不自禁爱上了敌军首领的女儿萨朗波,马托和他率领的叛军就注定要失败。

“拿走神衣吧,”他说,“难道我在乎吗?把我同它一起带走吧!我不要部队了!我放弃一切!

“拿走神衣”的潜台词是“也拿走我的生命”。美丽的萨朗波索取圣物神衣,马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当然知道失去圣物的保护意味着什么,但是,这就是爱情。比起爱情——哪怕只拥有那么一瞬间——胜利又算什么?生命又算什么?

所以,也拿走我的生命吧!愚蠢至极也好,罪孽深重也好,不顾一切了,因为我,情不自禁爱上你。

最后,鄙人郑重推荐理查德·马尔克斯(Richard Marx)在1991年推出的翻唱版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Acoustic)。这个严重地被忽视和被低估的版本,是所有版本中最悲伤的。

悲伤,因为知道爱情的艰难;悲伤,更加突显爱情的坚毅。我们为此深深感动,以至泫然。

 

Elvis Presley -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Official Animated Video)

Richard Marx -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2022年11月18日

瘟疫时期的巨著

  

1378年,佛罗伦萨爆发黑死病,死者不计其数(很可能超过三分之一人口罹难)。在极度恐怖的气氛之下,七女三男逃到乡郊避灾,在一座别墅度过两个星期。为了打发苦闷和忧虑,除了每个星期规定一个休息日和一个祈祷日之外,他们每人每天讲一个故事。于是,这十天中的一百个故事,构成文学巨著《十日谈》(Decameron)。

作为佛罗伦萨公民,我们不知道瘟疫期间作者乔凡尼·薄伽丘(Giovanni Boccaccio)是否身在城中。历史文献只提供之后一年在佛罗伦萨的证据,而之前一年他在拉文纳。毋庸置疑的是,切身体会的悲痛并无缺席,很多亲友被夺去生命,包括他的父亲和继母。这种悲痛不会随瘟疫退却而消失。这或许是创作《十日谈》的动机,他要逃避现实。

在框式结构里,有相当广泛的题材。其中,爱情故事的数量最多,甚至不乏露骨的情色内容。在那个死板的、严酷的宗教氛围下,鼓吹纵欲、享乐是死罪。然而,一部分人(包括作者本人以及书中十个青年男女)难免有些悲愤。他们做错了什么事,以致为上帝所抛弃,任由死神逞凶肆虐?他们想不明白,他们感到不公平,于是萌生叛逆,投入眼前的唯一可以抓紧的欢愉中。那就是男欢女爱。贞操、道德、禁忌、神学、哲学在死神面前又算什么?和生命一样渺小,仿若浮尘。薄伽丘大胆地歌颂欢愉,间接地贬抑神性、呼唤人性。

《十日谈》在当时被指“诲淫诲盗”而遭到猛烈鞭挞,在后世又被视为文艺复兴的敲钟人而备受尊崇。其实,正如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所说,书没有道德和不道德之分,只有写得好和写得不好。我们不去谈论历史地位和对社会发展所起的作用,以纯粹文艺的角度,它绝对是一本好书。好的故事加上好的叙事方式,阅读过程就有着身临其境的欢愉。

顺便说一下,假如阁下看到本专栏尽是情色小故事,请勿惊诧,那很有可能是鄙人已经成功逃离,找到一条没有砌墙封道的村庄了。

 


Salvatore Postiglione, Scene of the Narration of the Decameron, late 19th century

2022年11月17日

“戊”字怎么读

  

纵览中国历史,“善有恶报,恶有善报”是不变的法则。究其原因,或许孟轲一语破的。《孟子·离娄上》有云:“不仁者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当一个地方长期由“不仁者”统治,结果便如是。

有鉴于此,民间的阿Q们只好相信还有一个比现实世界更公平公正的地府,那里有一个比京城皇帝更英明神武的阎王,为受苦受难的苍生主持公道。考虑到阎王的大脑容量未必能够储存亿万人的数据,“戊申录”应运而生。

所谓戊申录,是阴间记录人在世上所行善恶的簿册。唐代的段成式在所著的《酉阳杂俎》中亦有介绍:

……戊申录,录如人间词状,首冠人生辰,次言姓名年纪,下注生月日,别行横布六旬甲子,所有功过,日下具之,如无,即书无事。

有此簿册,在人间得到善报的恶人,死后统统逃不过十八层地狱的恶报。

讽刺的是,如此善物也惨遭恶报,被恶人践踏成一个滑稽的模样。

在继续讲下去之前,先问一个问题:“戊”字怎么读?

“戊”,现代汉语(或普通话)的注音是“wù”,跟“务”同音。然而,古代的注音却是“莫候切”——根据反切法原则,即用“莫”的声母去拼“候”的韵母,转换成拼音是“móu”。同时,古代的“茂”也是发这个音的。

“戊”字的读音在五代时期竟然被朱温篡改,理由还是那么“中国”——这个后梁皇帝虽然喜欢凌虐后代(比如奸淫儿媳),但是对先祖却十分尊敬。为了避讳他那个名叫朱茂琳的曾祖,他下令臣民必须将“戊”读成“务”。

不过,后梁的势力范围只在长江以北,长江以南的汉人和少数民族,皆保留旧音。如果有人指责你读错了这个字,可以狠狠反击:“错的是你,你感染了朱温的瘟!”

除了读音,“戌”、“戍”、“戊”这三个汉字的字形也叫不少人犯难。鄙人比较幸运,小学时从课本之外学来一句“横戌点戍戊中空”的口诀,一直可以清晰分辨,从未出错。

 



2022年11月16日

画地为牢

  

相传上古时,法令宽松,惩罚有罪之徒,只在地上画个圈,令其立于圈中。此乃“画地为牢”是也。后来,诚如各位所见,牢不再是圈。

“画地为牢”,又作“画地为狱”,这个成语,最早见于班固编撰的《汉书》。出处有二。

其一,在卷五十一《贾邹梅路传》中的《路温舒传》,引路温舒上汉宣帝刘询书,云:

“故俗语曰:‘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此皆疾吏之风,悲痛之辞也。”

这句俗语的意思是,即使在地上画个圈当监牢,人们还是议论着不肯进入;即使刻个木人做狱吏,人们也势必不愿面对。

路温舒以秦朝为反例——秦朝除了臭名昭著的严刑峻法,助纣为虐的狱吏也令人切齿痛恨。连圈和木头都惧怕,可见百胜对监牢和狱吏的恐惧已经到了杯弓蛇影的程度。其后,法随秦而亡,吏却活了下来。他指出:“臣闻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暴吏的祸害至今犹存,故此路温舒请求汉宣帝以史为鉴,“尚德缓刑”。

路温舒所言甚是,他的前辈、汉代名臣司马迁就以自身的惨痛经历作了证。

《汉书》卷六十二《司马迁传》,收录司马迁写给故人益州刺史任安的书信,有这一句:

“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入,削木为吏议不对,定计于鲜也。”

士宁愿死掉也不跟牢和吏打交道!司马迁因替李陵辩护而触怒汉武帝刘彻,被处腐刑(即阉割之刑),又因先父遗志和史家责任,不得不忍辱负重。不堪回首之痛,溢于书简。

后来的“画地为牢”比喻只许在指定的范围之内活动,词义和范围明显变得宽广了许多。

时至今日,这个圈可大可小,既可以圈紧一个人,也可以套牢一套住房、包住一个社区、封锁一座城市。当病毒和暴政成功构建华夏画地共同体,黎民百姓又重回秦汉,只是无法“势不入”和“议不对”罢了。

 



2022年11月14日

放逐奥维德

  

欧仁·德拉克洛瓦(Eugène Delacroix 先后在1859年和1862年绘画过两幅内容一样但是尺寸不同的油画,名叫《奥维德在斯基泰人之中》(Ovid among the Scythians)。

在罗马时期,斯基泰人散居在帝国的东部,是游荡于东欧和中亚的半游牧民族。以希腊、罗马文明的标准,他们是蛮族无疑。

然而在德拉克洛瓦的油画中,连绵的群山、平静的湖泊、温润的沼泽和朴素的茅屋,渲染一种古希腊田野的诗情画意,仿佛是具象化的品达(Pindar)抒情诗,或是伊索(Aesop)寓言的场景。而那些斯基泰人,他们对待远方来客的态度,集友善、好奇和同情于一体,颇有远古山民的纯朴风习。此情此景,我们不由得像画中的奥维德一样,产生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慨。

奥维德是被罗马皇帝奥古斯都(Augustus)放逐到黑海海滨的。这片蛮荒之地,环境其实相当恶劣,以致耗尽诗人的健康,最后孤独地、凄冷地死在流放地。

德拉克洛瓦又为什么要美化这桩阴暗的历史事件呢?我想,或者是一点心理补偿和慰藉吧。晚年的德拉克洛瓦以奥维德自况。身处激荡的19世纪,身处动荡的法兰西,随着年纪的增长,随着对艺术的越加执著,他或许有一种被放逐的感觉。在完成第二幅画作的第二年,也就是1863年,画家溘然长逝。

历史遗下一个谜: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奥维德在公元8年惨遭放逐?在写给友人的信中,诗人含糊其辞:那是因为一部诗作和一个过错。大多数历史学家断言,这部诗作是《爱的艺术》(Ars amatoria)。

《爱的艺术》分为三大卷,第一卷诱导男人如何在适合的场所寻觅爱情;第二卷指导男人如何维持爱情;第三卷教育女人如何赢得男人欢心。其中的勾引、私通和性爱技巧,被指伤风败俗。以下援引两段,读者请自行判断。

“要是你的美人拒绝亲吻,你就当没看见,尽管去吻她。起初她也许会抵抗,可能会叫你‘讨厌鬼’,但是,在她抵抗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准备放弃抵抗,向你屈服。”

“当听到一个女人用颤悠悠的声音诉说她的欢乐,当听到她恳求我放慢速度以延长欢愉的时间,我心里是多么快乐啊!我特别喜爱端详她沉醉在狂喜之中、神魂颠倒地望着我的样子。”

奥古斯都自诩圣人,高调地以道德治国,不料自家女儿和孙女却因生活无比放荡而名声远扬,使其丢尽颜面。他不反思自己的教育方法,反而怪罪他人教唆,以至下放逐令。实在荒谬!

不过,熟悉罗马史的朋友都知道,奥古斯都这个人城府很深。放逐奥维德的真实原因,他未必会宣之于口。以鄙人之愚见,它极有可能与一起未遂的政变有关。

就在奥维德被放逐之前几个月,卢西奥斯·普洛斯(Lucius Aemilius Paullus)试图行刺皇帝,可惜事败被杀。没有丝毫证据显示奥维德参与其中,可是诗人跟行刺者是好友,而且曾经多次抨击奥古斯都的政策……不管有没有证据,宁枉勿纵,滥杀无辜,完全符合既胆小又凶残的独裁者的习性。只不过,为了顾及所剩无几的颜面,独裁者还是需要另外罗织罪名,拿一部出版至少六年的著作开刀。

这就是奥维德所说的“一部诗作和一个过错”吗?那么他亲口承认的过错,是错在与行刺者过从甚密?还是错在没有参与刺杀行动?为了保存性命,不便直说。

唉,古往今来,艺术家总是被身处的环境虐杀。别说“俱往矣”,直到今天我们依然未能改变这个可悲的现实。

所以凝神于德拉克洛瓦的浪漫笔触,你会得到一些宽慰。至少在另一个虚拟的世界里,诗人拥有一个和谐的、美好的环境,永远吟哦着令我们赏心悦目的田园诗。

 


Ovid among the Scythians, 1862

2022年11月13日

打火匣

  

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Hans Christian Andersen)的童话《打火匣》(The Tinderbox),是在一个斯堪的纳维亚民间故事的基础上建构的。主人公依然是那名贫穷的士兵,不同的是,那件神奇的道具由蜡烛变成打火匣,而从中召唤出来的魔物也由铁皮人变成三条大狗。

类似的工具和类似的异类,我们自然还会想到《一千零一夜》(One Thousand and One Nights)中的阿拉丁神灯。三者比较,蜡烛最为现代人所熟悉,而阿拉伯油灯由于迪士尼动画的缘故也深入人心,唯有打火匣,绝大多数人对之毫无概念,甚至错误地想成打火机。

《打火匣》出版于1835年,是安徒生的首部著作《讲给小孩子的童话》(Fairy Tales Told for Children)的其中一篇。那个年代还没有打火机,打火匣是主要的便携式点火工具。

顾名思义,打火匣就是一个小匣子,通常由木材或金属制成,里面装着火石、火铁和火种这三大点火要件。只要熟练的话,操作方法是十分简单的:摩擦火石与火铁,然后将产生的火星接到火种上。

作为意象,打火匣显然没有油灯和蜡烛鲜明,也不够漂亮。只是,安徒生所设计的结局却非要打火匣不可。在绞刑架前,那名士兵提出抽最后一斗烟草的要求,于是得以擦着打火匣,召唤三条大狗化解空前危机。

我们不妨大胆推断,这么巧妙的构思一定是烟鬼安徒生(又有哪个作家不是烟鬼?)在抽烟的时候想到的。而烟斗内的烟草,一定是用打火匣点着的。

不过,十年之后,亦即1845年,安徒生换了一种很新潮的点火工具——火柴。就在这一年,他发表了另一篇著名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The Little Match Girl)。由此可见,烟鬼安徒生和作家安徒生,都是紧贴潮流的人。

随着火柴批量生产,打火匣便走进历史博物馆。推陈出新,后浪推前浪,是科技进步和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唯有文学跳越规律,无论是安徒生童话,还是与之同时代的狄更斯小说,甚至年代更久远的莎士比亚戏剧和荷马史诗等等,都无法被取代。诚如各位所见,早已销声匿迹的打火匣在《打火匣》里长存,至今依然发出铿锵之声。

 




2022年11月11日

猫与逃亡者

  

不才的幽默感,多少受益于成长阶段所遇到的两只虎纹桔猫。哦,他们都是卡通角色——吉姆·戴维斯(Jim Davis)创作的加菲(Garfield),以及小林诚(小林まこと)的米高。

与加菲猫拥有长盛不衰的超高人气相比,米高在今日恐怕没有多少粉丝。然而以他为主人公的漫画,曾经是荣获1986年第10届讲谈社漫画奖的名作(顺便一提,本人最爱的漫画《怪医黑杰克》是第1届的获奖者)。

这套漫画原名叫《What's Michael?》,1984年至1989年在漫画杂志《Morning》连载。漫画取得成功之后,45集卡通剧也随之问世,于1988年至1989年的东京电视台播放。香港无线电视在1990年引进,译名为《俏皮扮嘢猫》。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米高的。

What's MichaelMichael 便是主角,一只虎纹桔猫,港译:米高(当然,中国普通话惯常译作迈克尔,而台湾国语则是麦可)。

每集动画剧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用写实主义手法描述作者小林与米高的一些生活趣事。这只猫最有趣的地方,是每次出现尴尬的情况(比如,爬窗帘摔个四脚朝天),都会用跳舞来解嘲。

第二部分彻底拟人化,作者展开天马行空的想象,让米高和他的朋友们玩转各种场景,包括戏仿著名的文学和电影作品。而我最喜欢的是《逃亡者》篇。

《逃亡者》(The Fugitive)是六十年代美国ABC电视台的高收视电视剧,1993年搬上大银幕,由哈里森·福特(Harrison Ford)主演。该剧讲述主角理查·金保尔医生(Dr. Richard Kimble)被诬陷杀妻,罪名成立,但是在押往监狱的途中成功逃脱。然后,他一面逃避警探的追缉,一面查找真凶。

在小林诚的笔下,医生变成兽医,名字也微调为理查·金保利。金保利每次登场都会遇到米高,每次都会解决一种动物常见疾病,真是寓教于乐。

对创作者来说,改编和戏仿确实是充满趣味的二次创作活动,不才深以为然。顺便一提,不才的文章,同样也是寓教于乐的,欢迎查阅。

 



2022年11月10日

阿奇

  

泡泡糖流行乐是一种以青少年为对象的流行音乐类型,主要特点是有动听的旋律、乐观的节拍、简单的和声和和弦,简而言之,就是易听易唱。

在泡泡糖流行乐的鼎盛时期(19671972),有一支虚拟乐队尤其瞩目。他们是阿奇士(The Archies),1969年接连创造 Sugar, Sugar Jingle Jangle 两张世界级畅销单曲。

阿奇士乐队可以说是三栖明星。成员五人都是连载漫画《阿奇漫画》以及电视卡通剧《阿奇秀》的主要角色。除了担任主唱兼吉他手的主角阿奇(Archie)之外,还有女主唱兼键盘手维罗尼卡(Veronica)、女主唱兼打击乐手贝蒂(Betty)、贝司手雷吉(Reggie)和鼓手憨头(Jughead)。

为了比较完整地领略阿奇士的风采,除了听他们的歌,当然还要看他们的漫画。最近我一口气读了三本。

不读还好,一读就有点气恼。气恼来自羡慕、嫉妒、恨。这个阿奇,一个不英俊、不聪明、没有特殊气质的17岁高中男生,竟然被维罗尼卡和贝蒂这两个漂亮的女生深爱着。最叫人冒火的是,有两个漂亮的女生深爱着还不知足,他那颗不安分的心总渴望拈花惹草……上帝是多么不公平啊!

当然,气恼也是短暂的。只要你热爱怀旧、热爱流行文化,你肯定会爱上这部漫画,它绝对是六十至九十年代年代西方社会的风俗画。

波波头、穿短裙、紧身裤、冲浪、摇滚乐、黑胶唱片、太空电影、初代电子游戏机等等,最是鲜明而生动的时代符号。我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阅读过程中却不时产生既视感,仿佛走进记忆的长廊,回味那些多姿多彩的生活片段。可能我的怀旧是超越个人经验的吧。

 

youtube:The Archies - Sugar, Sugar



2022年11月9日

拒绝自己

  

17世纪西班牙哲学家巴尔塔沙·葛拉西安(Baltasar Gracián)写过一本被誉为“奇书”的《世俗智慧书》(The Art of Worldly Wisdom)。书中总结了300条对世俗生活极其有用的技巧,或曰智慧。

当然,既然名为“世俗智慧”,那么有些教诲确实过于俗气,而有些智慧又不太像真正的智慧。不过,只要秉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精神,披阅此书绝对是大有裨益的。有时候你还会发现一些特别适合自己的主观真理。例如,第33篇《要懂得怎样放手》,你觉得怎样?

这一篇,作者一开始就指出:

“人生重要的一课,是懂得怎样拒绝,更重要的是,懂得怎样拒绝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人和事。”

我们得弄清楚什么是“理所当然的人和事”。人们常说,“人生在世,身不由己”。身不由己的主要理由来自所谓的“责任”和“义务”。当数之不尽的“需要做”、“应该做”和“不得不做”的事情压在一个人身上,他的人生又剩余多少“由己”的成分呢?恐怕没有多少了。所以,“人生苦短”成为最常见的哀叹。哀叹的人可能只有三十岁,也可能已经一百岁。人生苦短,短不在三十年还是一百年,而是这三十年还是一百年都耗在自己也记不起的鸡零狗碎上。

葛拉西安继续说:

“一个明智的人不仅不会介入别人的事情,也禁止别人介入。”

他又特别提醒:

“没有义务去附和所有人,否则,你就不再属于自己。”

二十世纪的安·兰德(Ayn Rand)在小说《阿特拉斯耸耸肩》(Atlas Shrugged)里用一句更有感染力的名言阐述相近的观点——

“我以我的生命以及对它的热爱起誓,决不为别人而活,也不要求别人为我而活。”

概括起来,我们可以从两位哲学家的思想中摘取两点“世俗智慧”(或曰“生活的智慧”)。第一,学会拒绝别人;第二,学会拒绝自己。

相对于拒绝别人而言,拒绝自己要困难得多。因为人有两种很丑陋的习性,一是八卦,二是自我逃避。两者结合起来的时候,就可以冠冕堂皇地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悍然干预别人的一切。

请想想孔丘苦口婆心的教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不想别人干预你,你也最好不要干预别人。况且,人生苦短,你实在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在别人身上。

 



2022年11月7日

猫的摇篮

  

野比大雄(《哆啦A梦》的主要人物)的幽默之处在于一无是处。不过,说句公道话,他并非完全一无是处,至少有一项可以击败很多人的绝技,那就是翻花绳。尽管很多人都不以为然。

不知道现在的小孩还翻不翻花绳。我小时候,不少女同学在课间课后翻得不亦乐乎。我虽然略懂一二,却甚少参与,主要原因是觉得它太无聊,其次是或多或少受性别标签影响。

翻花绳被视为女孩子游戏。事实上,它亦很有可能是女性发明的。考古学家发现,这个游戏在世界多个地方有各自独立的起源。我们可以猜想,远古时期,男性出外打猎,女性在家编织。为了解闷,每个部落总有一两个特别聪明的女子,灵机一动,将一根无用的绳子翻出各种有趣的图形,然后与姊妹们分享。

英语世界里,翻花绳叫“猫的摇篮”(cat's cradle)。这个奇怪的名称应该来自读音相近的“手抓摇篮”(scratch cradle)。后者就比较符合对这个游戏的描述了。

从“猫的摇篮”又生出“猫在摇篮里”(Cat's in the Cradle)。这是美国歌手哈利·查朋(Harry Chapin)创作并演唱的一首民谣摇滚歌曲(单曲在1974年登上美国榜榜首)。

这首歌探讨父与子两代人的关系,引起广泛共鸣。小时候,儿子渴望跟父亲一起玩耍,父亲却没有时间。长大后,父亲希望儿子多作陪伴,儿子也没有时间。是的,因为工作繁忙嘛。最讽刺的地方是,一般儿子都会以父亲为榜样,“I'm gonna be like you, dad”。而每个父亲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感到欣慰,可是,当儿子真的变成自己一样,恐怕就欣慰不起来了。

我第一次接触这首歌,是通过美国金属乐队丑小孩乔(Ugly Kid Joe)的1993年翻唱版(单曲登上美国榜第6位和英国榜第7位)。当时我还不知道“猫的摇篮”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旋律非常动听,同时又渗出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和无奈。当知道猫的摇篮是翻花绳,在歌中比喻童年,心中更有说不尽的滋味。

不为父子关系的交错而感慨,而为人生的短暂和匆促。若说人生短暂,那么童年就是一瞬间,壮年也不过是一刻钟。不要以为来日方长,不要以为每次亡羊都能补牢,有些事情错过一次就是永别。

长大以后的大雄还会喜欢翻花绳吗?或者应该扪心自问,已经长大成人的你,还记得当年《哆啦A梦》带来的欢乐吗?这时候,闪烁的眼光落在刚才拆包裹落下的一段包装绳,你捡起来,在指间编织了一个记忆的摇篮。

 

youtube: Cats in the Cradle



卫生纸之前

  

“封城恐惧症”已经成为中国病毒的主要症状之一。只要听到一点风声,人们便纷纷涌入超市、杂货店,将货架上的东西一扫而空。最受欢迎的抢购对象自然是食物,除此之外,竟然是卫生纸。

卫生纸实在没有必要哄抢。我不是说“下面”的事情不值得关注,而是,就算没有卫生纸,我们依然可以找到很多合适的替代品。有一定阅历的人(例如“满脸喷粪”的那一位),一定使用过旧报纸吧。

1883年现代卫生纸问世之前,人们也是使用旧报纸或者旧书页解决问题的。最早使用旧书页的是中国人,时间可以追溯至公元6世纪。对此,北齐的颜之推却持不同立场。他在著名的《颜氏家训》中自述:“故纸有《五经》词义,及贤达姓名,不敢秽用也。”

虽然很早掌握造纸术,但是很长一段时间书和纸是贵重之物,平民百姓难得拥有。也就是说,平民百姓没有资格亵渎经书词义和贤达姓名。在这里,不管有心还是无意,颜之推都有“炫富”之嫌。

那么,平民百姓又是使用什么替代品的呢?讲究一点的,会用厕筹。厕筹就是经过切削的长条状竹片或木片,头部呈弧形,宽度适合肛门的直径……请阁下自行想象好了。至于那些不那么讲究的人,往往就地取材,拾取树叶、树皮、野草、石头什么的。以今日左翼人士的标准,这是十分绿色的、环保的、清新的、时尚的,欢迎他们效仿。

跟中国的厕筹一样,古希腊也有专于此道的陶片和瓷片。而在古罗马的公厕,则有一种匙子头长棒提供(注意!公厕内的工具是公共财物,偷走私用是违法的)。

部分穆斯林、非洲人、印度人等等,可以直接使用左手清理污秽(绝对不能使用右手,因为右手是用来进食的)。即使到了21世纪,还有为数不少的人发扬这种传统。所以在超市抢购卫生纸的人龙里,你不会看见他们的身影。而读完本文之后,我相信也不会有阁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