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23日

诗人的语言

  

赫尔曼·黑塞(Hermann Hesse)曾经感慨道:诗人特别羡慕音乐家,因为音乐家使用的语言只属于音乐家。

确实如此,音乐家在乐谱上绘画音符的时候,不容别人置喙。可是,诗人却要跟贩夫走卒、村夫野老共用一种语言。不但如此,还时不时被人指责和辱骂。

比如,诗人抒发“心”的感受,医学家和生物学家就会第一时间冒出来,指着一幅人体解剖图,教训说,心其实是人和高等动物身体内推动血液循环的器官,它没有感情,也没有思想。

又比如,诗人描绘“力量”的宏丽,物理学家和机械工程师就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做实验证明,力是物体之间的相互作用,是使物体获得加速度和发生形变的外因,它是可以测量和计算的。

再比如,诗人赞美“幸福”的瞬间,政客就会马上召开会议,规定幸福的条条框框;社会学家就会纷纷在报刊撰文,指出凡是不和集体保持一致的幸福都是自私的、可鄙的、法西斯的。

诸如此类。更遑论“美”、“艺术”、“自由”等早已被庸俗化的词语了。

然而,在20世纪之前,当诗人朗诵诗歌的时候,医学家、生物学家、物理学家、机械工程师、政治家、社会学家等等,都会心虔志诚、倾耳而听。就像劳伦斯·阿尔玛—塔德玛画笔之下的荷马和希腊青年。

所以,黑塞也许错了。在20世纪之前,反而是音乐家会特别羡慕诗人,因为诗人能够将最平凡材料炼成最不平凡的艺术品,他们是语言的炼金术士。

不,黑塞并没有错。身处20世纪,他只是悲叹世界不再需要诗歌;他只是悲愤世人不再尊重诗人。他遭到来势汹汹的批判,只因声言荷马和莎士比亚的作品比科技史上所有著作加起来都重要得多。

黑塞一定想象不到。在21世纪,诗歌还要遭到谋杀——那些凶徒,篡夺“诗人”之名,写着随便分行而成的“诗歌”。

尽管如此,在21世纪,还是有那么一个人,他躲在自己的象牙塔里写着自己的诗歌。他是真正的诗人、作家、艺术家。还有,他最想强调的是,他是梦想家。

 

Sir Lawrence Alma-Tadema, A Reading from Homer, 18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