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31日

派克大衣

  

南粤国的寒冬,寒极有限。最冷的日子也不会在冰点以下,且为时极短。故此,任凭时装设计师和模特儿把羽绒服做得和穿得如何出彩,我也不考虑添置。一件派克大衣更为实际。

派克大衣,英文“parka”,是一种连帽大衣,其原型为北极圈内爱斯基摩人的服装。当然,文明版的派克大衣早已将散发血腥味的驯鹿皮和海豹皮,改良为外层是防水面料、内层是棉或羊毛。好处是时尚又实用。实用,除了有不错的保暖功能之外,还能够抵挡令人十分不适的风雨。所以它在英国受到追捧,也正是英国人将这种衣物推向时尚之列。

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初的摩斯热潮,以及七十年代的摩斯复兴运动之中,摩斯族喜欢穿上亮丽的西装、骑着优雅的绵羊仔摩托车穿街过巷。只是,这样酷的造型到了冬天就遇到难题了。众所周知,英国的冬天多雨又寒冷,人们都恨不得天天窝在家里抱猫咪烤火炉呢。不要紧,一件派克大衣至少解决了一半问题。至于另一半,则需要一点勇气,加上一些美女的鼓励了。摩斯代表乐队谁人(The Who)在1973年专辑 Quadrophenia(四重人格),就身穿派克大衣出现在封面上,成为一时的热门话题。

后来,随着摩斯的式微,派克大衣也被束诸高阁。直到九十年代,不列颠流行(Britpop)浪潮令派克大衣重出江湖。这次的主力推手是两支死对头乐队的成员——模糊(Blur)的戴蒙·艾尔班(Damon Albarn)和绿洲(Oasis)的廉·加拉格(Liam Gallagher)。可见,人可以不共戴天,但不可以不共戴衣。

可是,对某些民族主义者来说还是适合不共戴衣。“毋忘历史”,切勿忘记五十年代初的韩战(或幼稚地称为“抗美援朝战争”),派克大衣首次用在军事上,帮助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队抵御朝鲜半岛的恶劣天气,最终把卑鄙的侵略者赶回三八线以北……

 



2022年10月30日

无酵饼

  

四月是严肃的,四月是神圣的。复活节在受难日之后,而受难日又紧随逾越节。耶稣的最后的晚餐,便是与门徒共进的逾越节晚餐。逾越节晚餐必定有无酵饼,这是纪念犹太人出埃及(逃离埃及人的奴役)的节日。

无酵饼,没有发酵的面包。传说,接受上帝指示,在摩西的带领下,犹太人全员逃离埃及。只是他们走得太匆促,本来要做面包的面团没有来得及发酵就得匆忙烤过带上路。在无酵饼的支持下,犹太人历尽艰辛,终于到达“流奶与蜜之地”。

必须注解的是,无酵饼并非犹太人发明的,最多是无意中返归的发现物。因为在埃及人利用天然发酵制造面包之前,亚非欧三洲的住民都是吃没有发酵的……包或饼。至于埃及人如何发明面包,我想一定比犹太人的无酵饼含有更多的意外元素。

我们不妨展开想象。在几千年前,在古埃及,有一名厨师,绰号骆驼(这是小弟随意起的,当然你也可以称他为鸵鸟)。骆驼先生刚刚把面团揉好,准备放到炉里的时候,突然遇到一桩意外事件。比如说,有蛮族进村抢掠,或者是邻家大喊失火,又或者有个美女从敞开的门前飘然而过,叫他失魂落魄了几个小时……总之,当他再次以正常的神志面对他的面团的时候,却发现面团发生可怕的变化——天啊,竟然膨胀了三倍!这东西还能不能吃呢?如果他是一名胆小怕死的厨师,恐怕会把膨胀的面团扔给骆驼、鸵鸟什么的吃掉。然而,历史上总是有一些胆大包天的人,勇敢地(鲁莽地?)创造了历史。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以及第一个将发酵的面团烤成面包的人,都值得后人敬重。

别怪小弟的想象有点轻率,但凡浪漫的事情看上去都是有点轻率的。查尔斯·兰姆(Charles Lamb)的《伊利亚随笔》也有一篇精彩的趣文,通过想象的方式,揭示烧猪的起源:一个中国人因为家中失火,生猪变成烧猪,香味诱使他冒险一尝……哇,美味无比!于是茹毛饮血的时代结束了。

顺便一提,大约汉代甚至更早的秦代,面包已经从西域传入中国。只是中国人害怕“上火”,改烤为蒸,于是有了中国特色新时代馒头和包子。这是史实,不是想象呢。

 


图片来源:chophappy

2022年10月29日

危险的指挥棒

  

世界级指挥大师以一根轻巧、纤细的指挥棒调度一整个大型交响乐团,不管温文尔雅还是激昂慷慨,都令人由衷地赞叹,也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有趣的是,在19世纪之前,指挥棒可不是这般容易操作的工具。

没错,过去的指挥棒是一根笨重而危险的棍棒,它不是在空中潇洒地挥舞,而是粗暴地戳击地面,借此打出拍子。这种看上去有点愚笨的指挥方式不但损坏地板,还有可能酿成伤亡惨剧。让—巴蒂斯特·卢利(Jean-Baptiste Lully)是最著名的例子。

惨剧发生在1687年,当卢利,这位法国巴洛克时期的作曲家、国王路易十四(Louis XIV)的宫廷乐长,指挥乐团演奏《赞美颂》的时候,指挥棒不慎砸到脚趾。乐曲原本是为庆祝国王伤愈而演奏的,没想到,自己竟然为此受伤。更没想到的是,脚趾的伤竟然会致命。更更没想到的是,国王日后亦以同一死因离世。

所以,千万别轻视脚趾的小创伤。一旦感染坏疽,在现代医学建立之前,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医生建议卢利截肢以保住性命,可是卢利以身为音乐家兼舞蹈家为傲。截肢,意味着以后再也不能跳舞,不能跳舞对舞蹈家来说等同于丧失人生的意义。他执拗地拒绝手术,最终在两个半月后离世,终年54岁。

有一些“音乐百科”臆断,卢利之死叫同时代的音乐家心惊胆战,赶忙改良了指挥棒和指挥方式……当然,我们都希望卢利死得有点价值,可是事实上,同时代的音乐家并非那么怕死。他们并未吸取血的教训,仍然继续采用有可能重蹈覆辙的指挥方式。至少一百年以后,现代指挥棒才诞生。改良者和改良原因均不详,此人可能是约瑟夫·海顿,或者路易·斯波尔,或者菲利克斯·门德尔松。不管是谁,感谢这位仁兄。从此以后,除了苍蝇之外,再也没有生物死于指挥棒下了。

历史很多时候是令人遗憾的。卢利之死没有警醒同行,也没有警醒雇主。1715年,路易十四跟卢利一样死于坏疽。创伤可能来自堕马意外。太阳王同样没有截肢,因为……你猜对了,他甚至比卢利更骄傲,自诩为全世界最好的舞蹈家。

 



2022年10月27日

《G小调柔板》之谜

  

托马索·阿尔比诺尼(Tomaso Albinoni)的《G小调柔板》(Adagio in G minor)以雄浑的旋律和丰满的和声给世人留下深刻印象。作曲家仿佛以浓厚的颜料描绘一片乌云密布的天空,又教听者以扶手椅上迟暮老人的疲惫双眼,凝望窗外那一团阴沉。我们不由自主地随着婉转的曲调,追忆往昔时光,然后,思考死亡。难怪,不少人将它用于自己的葬礼上。

但是这首耳熟能详的乐曲,“身世”却十分可疑,争论一直没有停歇。现在较为主流的意见是,它实为伪托之作。

G小调柔板》最初发表在1958年。发表人是雷莫·贾佐托(Remo Giazotto)。他是意大利音乐理论家、批评家和传记作家,也是研究巴洛克时期威尼斯作曲家阿尔比诺尼的权威。

贾佐托声称,1945年德累斯顿遭到盟军空袭后,他在萨克森州立图书馆的废墟中发现阿尔比诺尼一份手稿的断编残简。经过多年钻研,他终于完成整合。《G小调柔板》,一首大约作于1708年、被尘封二百多年的伟大作品,得以重见天日。

这首悲伤的乐曲立即引起世人共鸣,抚慰了无数“二战”留下的心灵创伤。然而,很快有人发现,萨克森图书馆的藏品名册里根本没有阿尔比诺尼手稿的纪录。人们不禁要问,这会不会是贾佐托自己创作的,借阿尔比诺尼之名发表,以引起轰动,牟取更多版税?面对质疑,贾佐托总是含糊其辞,同时拒绝出示证据。渐渐地,质疑变成断言,成为主流意见。

贾佐托真的干出欺世而不盗名的行径吗?鄙人觉得最大的疑问反而是,贾佐托有没有能力创作出这般优秀的巴洛克乐曲?甚至比阿尔比诺尼还要阿尔比诺尼?

阿尔比诺尼的名气尽管在今天不算很大,但是当年他的才华却得到乐圣J·S·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的赞赏(巴赫有四首键盘赋格曲受其启发而诞生)。贾佐托只是他的传记作家。试问,列奥纳多·达·芬奇的传记作家乔尔乔·瓦萨里可以画出《蒙娜丽莎》吗?萨缪尔·约翰逊的传记作家詹姆斯·博斯威尔有能力编纂英语大词典吗?当然,我不否定也不怀疑贾佐托在音乐理论和音乐历史上有相当突出的成就。

那么,真相究竟是什么?贾佐托已于1998年逝世,真相,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

不过,我们不妨大胆猜测。鄙人相信(或者愿意相信),乐曲是阿尔比诺尼创作的。贾佐托之所以无法出示证据以及编造一个故事搪塞,很有可能是他实在无法把真相说出口。

众所周知,纳粹德国的独裁者阿道夫·希特勒(Adolf Hitler)自夸有超群的艺术鉴赏力,特别热爱古典艺术。在吞并大半个欧洲之后,他搜刮了很多梦寐以求的艺术财宝。在这些财宝中,说不定有阿尔比诺尼的残缺的手稿。假如你是希特勒,得到这些残片之后会怎样做?没错,一定会找研究阿尔比诺尼的权威进行整理。出于学术考虑,贾佐托答应了。后来手稿毁于战火,贾佐托凭记忆将它还原。问题是,如何既可以隐瞒自己为纳粹工作过的黑历史,又让乐曲不至于永埋尘土?

于是,他编造了一个故事。

 

youtube: Adagio in G Minor

2022年10月26日

达尔杜弗

  

莫里哀(Molière)的著名喜剧 Tartuffe, ou l'Imposteur(《达尔杜弗,或骗子》;下文略作《达尔杜弗》)在中国通常译作“伪君子”。根据剧情,“伪信徒”或者会比“伪君子”更为合适。达尔杜弗正是那种最典型的、也是最高级别的伪信徒。他伪装成智慧超群的、道德无比高尚的善信,可实际上,却是个卑鄙无耻的骗子、恶棍、好色之徒。

跟剧情一样,《达尔杜弗》在现实中的遭遇同样几经波折。

16645月,法国国王路易十四(Louis XIV)在凡尔赛宫举行盛大的游园会,作为巴黎最受欢迎剧团团主和剧作家,莫里哀获邀在国王和显贵面前表演一个剧目。于是,他紧急创作了《达尔杜弗》。然而他的朋友和演员读过剧本之后,无不捏一把汗。

若说达尔杜弗是腐败的神职人员的代表,那么昏庸的奥尔贡(Orgon)则是明显影射国王。奥尔贡这名富豪和他的母亲帕尔内尔夫人(Madame Pernelle)自诩虔诚,结果被伪信徒达尔杜弗骗得团团转,不但强行将女儿许配,还把所有财产拱手相让。该剧对上流社会的嘲讽,甚至超过了皮埃尔·博马舍(Pierre Beaumarchais)的《费加罗的婚礼》(Mariage de Figaro)。后者据说引发了法国大革命。

路易十四倒是颇为宽容,只是教会由始至终极其愤怒,与同样愤怒的王太后一起发难,迫使国王下发禁演令。其后五年,莫里哀一直争取该剧正常上演,并为此筋疲力尽,以致疾病缠身,最终在1673年去世,终年51岁。所幸的是,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达尔杜弗》在1669年解禁。解禁当日巴黎万人空巷,剧场内外仿如嘉年华会。

自然有人大惑不解。既然有机会在国王面前表演,他怎么不创作一出歌功颂德的戏?国王高兴,自己得益,利人利己,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嘿,如果莫里哀贪图名利,那他就不是莫里哀,而是,或者说,依然是,让—巴蒂斯特·波克兰(Jean-Baptiste Poquelin)。别忘记,他原是巴黎富商(有一说是首富)的长子,却因为爱上戏剧,与家人反目,继而放弃继承权,离家出走,成为流浪艺人。这跟几乎是同时代的日本净琉璃和歌舞伎剧作家近松门左卫门(Chikamatsu Monzaemon)一样,令人钦佩。

所以,莫里哀是不可能用他视之为生命的戏剧去换取功名利禄的。那么,他会为讽谏而作吗?用戏剧提醒国王,小心身边的佞臣?可能性也是不高的。要是那样的话,路易十四看过之后就已经达到目的了,莫里哀又何苦要以健康为代价争取解禁呢?

是时候纠正本末倒置的错误了。论者、读者、观众往往错误地以为《达尔杜弗》是手段,讽刺、影射、讽谏才是目的(所谓“文以载道”?)。恰恰相反,对剧作家而言,特别是对莫里哀这样无比热爱戏剧的剧作家而言,戏剧本身就是目的。国王、王太后和教会等等不过是材料(你是否想到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那句引起轩然大波的“演员是牲口”?),被匠心独运地打造为奥尔贡母子和达尔杜弗这些多姿多彩的形象。伟大的艺术家就是有能力将平凡的人物和无聊的行为加工成不朽的艺术。莫里哀深知自己写出了伟大的作品。他不甘心伟大被渺小、庸俗、卑劣的社会所埋没,所以拼死捍卫。要知道,他的另一部戏剧《唐璜》(Dom Juan ou le Festin de pierre)也差不多在同一时期遭禁演,但是他并没有为它抗争过。

经典戏剧之所以经典,不但因为它是划时代的,而且是超时代的。它让我们看到不变的人性。不只基督教,其它正统宗教以及邪教,不只达尔杜弗,各种披上大师、咕噜、毛拉、道士外衣的骗子,君不见,在20世纪和21世纪依然招摇撞骗。而奥尔贡和帕尔内尔夫人,依然不计其数。

 



2022年10月25日

神迹

  

电视台主播、制作人珍妮弗·史姬芙(Jennifer Skiff)奇迹般战胜骨髓癌之后,对上帝的信仰更加坚定。她将自己的经历以及向公众收集的100个神迹故事,编撰成一本《神迹故事:与神感人至深的相遇》(God Stories: Inspiring Encounters With the Divine),在2008年由兰登书屋出版。

在特定的语境下,鄙人有时候表现得像个有宗教信仰的人,有时候又是个无神论者,而实际上,却倾向不可知论。不可知论主张,人类不可能证明神或者上帝存在还是不存在。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用“奥卡姆剃刀”将神割去。毕竟人生短促,实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不确定的事物之上。

史姬芙的这本书并没有动摇我的观念,书中不少故事其实都可以用科学理论作出解释,譬如巧合、幻觉、梦境、次声波等等。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应质疑每一事件的真实性,尤其不应否定当事人的感情。只要读过这本书,你就会同意书名所述:感人至深。

其实,鄙人也可以为这本书添加一个故事。

我读小学的时候,住处位于山边。某天放学发现,那座山被挖土机挖去一块,形成一面裸露的峭壁,大约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出于好奇,我爬到峭壁之上,向下俯瞰,想象自己是《第一滴血》里跳悬崖的史泰龙。不巧,左脚脚下的泥土遽然垮塌,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当时的感觉是,世界在这一瞬间爆裂成无数碎片。如同之前遭遇的溺水和车祸一样,在死亡面前内心竟然无比镇静。“这次恐怕要死了。”我对自己说。然后,什么都看不见。

在迷糊中,好像有一条有力的胳膊从身后把我揽住。视力随之恢复,我发现自己稳稳地站在峭壁上。是谁救了我?转过身,一个人也没有,视野之内一个人也没有。我喊“有人吗?”,也没有回话,只有此起彼落的鸟声。

是山上的精灵救了我吗?当时是那样断定的。不过现在回想,也许仅仅是短暂眩晕所产生的幻觉(我从小就经常头晕头痛)。不管怎样,这次经历一直鼓舞着我,每当遇到看似不可战胜的困难和难以排解的痛苦,我便对自己说,奇迹会再次出现的。也果然如此。

 



2022年10月24日

为什么我们喝的是“Tsingtao Beer”,而不是“Qingdao Pijiu”?

  

青岛啤酒,是中国最知名的啤酒品牌,也是全球最知名的中国啤酒品牌。就算没有品尝过,你也一定听说过。

发现了吗?青岛啤酒的英文名是“Tsingtao Beer”。为什么把“青岛”写成古怪的“Tsingtao”,而不是中国人目前所使用的汉语拼音“Qingdao”呢?

类似的疑问,也发生在北京大学(Peking University)和清华大学(Tsinghua University)这两所过去大有名望现在令人大失所望的大学之上。

其实,除了 TsingtaoTsinghuaPeking,还有 Taichi(太极)、Kungfu(功夫)、I Ching(易经)、Chiang Kai-shek(蒋介石)等等,这些都是威翟式拼音。

威翟式拼音,又名威妥玛拼音,是英国外交官、汉学家 Thomas Wade 爵士(中文名:威妥玛)在1867年制订的汉语拼音。其后,另一位英国外交官 Herbert Giles(中文名:翟理斯)在1892年完成修订和完善。所以,清末民初的地名、机构和品牌等,尤其有涉外关系的,都用上威翟式拼音标注,以便与世界接轨(例如那啤酒、那大学)。

威妥玛和翟理斯为中国人开辟了一条捷径,当时不少文人、学者都十分雀跃,因为只需要掌握二十多个字母和简单的拼读技巧,就能够读出所有汉字。这对提高中国人的识字率无疑大有裨益。

在威翟式拼音之前,中国的辞书都是用反切法为汉字注音的。所谓反切,即用另外两个汉字注音,具体方法是用前字的声母去拼后字的韵母(包括声调)。例如,“攀”字是“普班切”:用“普”字的声母拼“班”字的韵母。

反切的缺点是很明显的,比如说,“诿”字的标注是“女恚切”:用“女”字的声母去拼“恚”字的韵母。假如你不认识这个“恚”字,那就无从读出“诿”字来了。

可笑的是,即便威翟式拼音易学易用,且行之有效,但是在中国人“当家作主”之后,偏偏要另辟蹊径。1918年,中华民国发布注音符号(跟我读一遍:ㄎㄫㄐㄑㄥㄦ……);195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推行汉语拼音。

“当家作主”是吧,要有自己的拼音是吧,要证明“外国人做得到的中国人也做得到”是吧,那么,现在怎么还容许某个啤酒和某些大学继续当洋奴汉奸,继续用明显带有封建主义、殖民主义、资本主义、帝国主义色彩的威翟式拼音呢?是不是要搞啤独、学独?本文强烈呼吁所有嗜国如命的爱国者,务必抵制青岛啤酒、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宫保鸡丁(Kung Pao Chicken)和大包(Big pau),直到它们更名为 Qingdao PijiuBeijing DaxueQinghua DaxueGongbao Jiding Xidada 为止。

 


图片来源:青岛啤酒官网

2022年10月22日

罗宋汤

  

罗宋汤几乎是所有中式西餐厅的必备菜式。记得在九十年代初,小弟大胆尝新,结果终身难忘。那种酸味,哎呀,立刻叫“望梅止渴”这个成语作废——一旦遇上唇干舌燥的状况,只要稍稍回忆一下罗宋汤的味道,便能生津止渴。

有趣的是,罗宋汤并非正宗“西餐”。罗宋汤的“罗宋”已经暴露其身份。罗宋是什么?中国人的老大哥兼爹。罗宋是上海话对“Russia”(俄罗斯)的音译。也就是说,罗宋汤即“俄国汤”。

不过,“俄国汤”这个名称也是不太准确的,毕竟乌克兰才是原产国。乌克兰人称之为“borscht”,直译应叫“红菜汤”,因其主要材料为红菜头。非常不幸地,乌克兰一直惨遭俄国大灰熊蹂躏,连红菜汤引荐到中国的时候,也不得不贴上“俄国美食”的标签。

至于将罗宋汤引荐到中国的人,相传是那位著名的俄国盲人作家,瓦西里·爱罗先珂(Vasili Eroshenko)。

读过鲁迅作品的朋友一定不会感到陌生。爱罗先珂其实是乌克兰人,在其作家身份以外,是个无政府主义活动家,常年在俄国、日本和东南亚诸国搞颠覆活动,驱逐出境是家常便饭。

1922年春,爱罗先珂流亡到上海。其时在北京大学任教的鲁迅得知这个消息后,马上邀请到北京家中居住,并为他谋得北京大学世界语学院教授一职。两人可以用流利的日语交流,沟通毫无缝隙,遂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期间,鲁迅还翻译并出版了一部《爱罗先珂童话集》。

爱罗先珂在鲁迅家中住了一年多,然后回到苏联。除了给中国留下作品和逸闻之外,他还留下罗宋汤。罗宋汤虽然酸得叫人睁不开眼,但是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它为平民百姓提供丰富的维生素,非常有益也非常重要。

令人慨叹的是,在今日这个物质充裕的年代,人们的身体因为营养过剩而痴肥,心灵却缺乏营养而枯死。不知道有没有心灵的罗宋汤呢?

 


图片来源:klopotenko

2022年10月21日

物伤其类

  

古代中国人发现,猎兔比猎狐容易,然而在射杀兔子之后,附近的狐狸会发出悲号之声。于是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一语。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其文字可能最早见于唐代《敦煌变文集·燕子赋》。该赋讲述,燕子因为巢被黄雀霸占,更被黄雀所伤,便到衙门告状。法官凤凰秉正无私,判处黄雀杖刑后入狱。燕子还不解恨,还在不停大骂。黄雀的弟弟鸽子看不过去,对燕子说:“切闻‘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四海尽为兄弟,何况更同臭味。”我为家兄的罪行感到羞愧,然而他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你又何必继续咒骂呢?

与兔死狐悲近义的成语,是芝焚蕙叹。后者出自晋代陆机的《叹逝赋》,其中有一句,“信松茂而柏悦,嗟芝焚而蕙叹”。意思是,我确信柏树会为松树茂盛而喜悦,我感慨蕙草会为芝草被焚而嗟叹。

为他人的成功而欣喜,为他人的不幸而悲伤。作者在此只是借物抒情,若说借物喻人则是太过。有这种高尚情操的人,万中无一。

最讽刺的地方是,芝与蕙、兔与狐分属不同物种,它们可以物伤其类,而属于同一物种的人却不可以。

我不相信人,尤其不相信中国人。“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且不说“遥远”的恐袭、地震,就这次中国武汉病毒肆虐全球,夺走无数无辜生命,君不见,一些中国人是怎样拍手称快的?

原来,在“物伤其类”这四个汉字之间,也是密密麻麻的“吃人”。

 


图片来源:npr

2022年10月20日

驾崩


请大胆想象,假如“祈翠”成功……

啊,中国人忌讳“死”字,人民通常会用“见马克思”代替;臣民则说“驾崩”。人民和臣民是同一帮人,领导和帝王也是同一个人。如果你觉得两者有矛盾的话,请自觉加强爱国主义教育。

不过,“见马克思”在“新时代”几乎成为死词。因为它虽然符合使用对象的身份,却稍欠尊贵。俗语有云,“物以稀为贵”,当九千万人皆有资格使用一次(请尽快使用),又何来尊贵呢?“驾崩”就不一样了。

《礼记·曲礼下》写道:

天子死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

由此可见,中国人的阶级毒素不但飘荡在空气中,还渗入泥土之下。人死了也受此约束。难怪那么多人削尖脑袋往官场钻,最低限度争取一个“不禄”的资格。

只有帝王死掉,才可以叫“崩”和“驾崩”。原本用一个“崩”字即可,古人都惜字如金嘛。至于“驾崩”一词,可能迟至明朝才出现。

“驾”,原指车,特指天子的车。《后汉书》写道:

天子出……有大驾,有小驾,有法驾。

后也借指帝王。

不才热爱传统文化,不但掌握“回”字的四种写法,日常也是之乎者也个没完没了。故此,不才支持“驾崩”一词“回归”官方词汇,并促请尽快向全体臣民示范使用一次……祈翠、祈翠。

 

 



2022年10月18日

另一个局外人

  

有两本叫《局外人》(The Outsider)的书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发挥重要的启发作用。至今我依然忘不了那些孤寂的长夜、寒冷的烛光和心中不断卷起的激浪。一本自然是阿尔贝·加缪(Albert Camus)的小说,另一本是科林·威尔逊(Colin Wilson)的哲学论著(如果没有记错,中译本叫《局外生存》,由译林出版社出版)。

后者初版于1956年,它使作者跟当年出版《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的拜伦勋爵(Lord Byron)一样: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为名人。

五十年代英国四处响起“愤怒的青年”那些躁动的叫嚷。所谓“愤怒的青年”,是以剧作家约翰·奥斯本(John Osborne)和诗人兼小说家金斯利·艾米斯(Kingsley Amis)为代表的英国左翼青年作家群体。他们对社会现制度极度不满,有社会主义甚至无政府主义的倾向。威尔逊也被归入这个群体。只是,他对此相当愤怒。

威尔逊自称新存在主义者。简单地说,他的思想是对让—保尔·萨特(Jean-Paul Sartre)的存在主义和阿尔贝·加缪的荒谬主义的调和和发展。在《局外人》这部著作中,他列举了文学作品中的和现实中的局外人,分析荒谬如何产生,以及主人公如何反应。没错,他们是在反抗,但是始终是个人的反抗。作者也仅仅关注为反抗而作的反抗,至于反抗的客观作用和效果,也就是什么改造社会、影响他人,他毫无兴趣。所以他不愿意成为愤怒的青年。

书中所引用的,除了加缪的《局外人》和萨特的《恶心》,还有赫尔曼·黑塞(Hermann Hesse)的《荒原狼》、欧内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的《永别了·武器》、菲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Fyodor Dostoyevsky)的《罪与罚》和《卡拉马佐夫兄弟》以及文森特·梵高(Vincent van Gogh)和T·E·劳伦斯(T. E. Lawrence)的人生际遇,等等,这些人物都是局外人。而威尔逊本人,也是局外人。

由于家境贫困,威尔逊不得不在16岁辍学打工。但是对书籍的热爱并没有因为工作而减弱分毫,他像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一样,一有空便钻到大英图书馆的书堆里。1954年圣诞节,当时23岁的青年,孤独地窝在斗室中反思:没有钱、没有学历、没有专长、没有稳定的工作,博览群书是唯一的快乐和过人之处。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活在书里的局外人。那么,既然书中也有很多引起共鸣的局外人,何不将他们集合在一起?《局外人》的构思就是这样形成的。

这个世界上,文学学士千千万万,自诩博览群书者更不计其数,然而未受过系统训练的威尔逊却以独特的角度和精辟的分析,以及博闻强记的能力,写出一部佳作。这说明什么?文学和艺术是依靠天赋的,成为局外人也是如此。当突然发现世界十分荒谬,叫你感到恶心……恭喜你,你成为局外人,也是时候阅读《局外人》了。

 



2022年10月17日

伪币制造者

  

安德烈·纪德(André Gide)谦逊地将《伪币制造者》(The Counterfeiters)称作真正的小说,而自己之前的作品最多是故事,甚至是“傻剧”。

只是,读者与作者的满意度未必同步。《伪币制造者》在1925年初版的时候,遭到特大挫折,很多年之后人们才懂得惊叹。纪德走得太快太前了,小说的整体结构、叙事方式、心理描写等等,都是现代主义的榜样。散射的后现代主义微粒,更令当时的世界反应不过来。这或许是人类的习性,对于前所未见的、无法理解的事物,通常只有两种态度:要么使劲贬损,要么视而不见。

准备购入此书的读者,以及已经拥有但尚未披阅的读者,无须对本文视而不见。本文绝不透露剧情。并非不才不愿意透露,而是要写出这部小说的梗概来,是相当困难的。换另一个角度看,它是阅读能力的一级挑战。

人物的繁多、线索的复杂、角度的局限和交错、意识和心理的强力牵引,稍不留神你就会陷入理解力和记忆力的迷宫之中。文学批评家将之比作绘画中的立体主义,作者则说它像音乐中的赋格曲。如果是赋格曲,那么纪德就是一个喜欢炫耀技巧的演奏家。他在创作过程中获得的乐趣一定无与伦比。然后,读者紧皱的眉头同样令他欣喜若狂。

书名“伪币制造者”,既是实指,又是隐喻。制造伪币的非法分子固然可恶,然而虚伪的父子关系、虚伪的夫妻关系、虚伪的家庭关系、虚伪的社会关系呢?这些虚伪竟然被视为美德。

纪德以爱德华(Édouard)这个角色走进小说,又或者,爱德华以纪德这个身份走进现实。这个世界对于作家来说实在太糟糕了,简直无处可逃。作家只能在炫耀技巧时暂时拉开与虚伪的距离。

当然,小说无论如何都比现实好,加上你懂得选择的话,就更好了。鄙人反而偏爱纪德早年的“故事”,例如《背德者》(The Immoralist1902)、《窄门》(Strait is the Gate1909)和《田园交响曲》(The Pastoral Symphony1919)等等。它们有《伪币制造者》所缺乏的可爱的人(或者,爱德华勉强算得上可爱),从中还隐约可见那个崇拜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的唯美主义者的身影。不幸地,这些小说的结局都是悲惨的。唉,唯美主义者在现实中的境况不也如此吗?

 



2022年10月15日

霍布森的选择

  

与“布里丹的驴子”(Buridan's ass)相对应的可能是“霍布森的选择”(Hobson's choice)。

布里丹的驴子,在两捆一模一样的干草前犹豫不决,不知道先吃哪一捆,最终饿死。我们常常用它来讽刺那些在可以自由选择的时候反而无法作出选择的人。而霍布森的选择,则是另一种情景。

布里丹的驴子以法国哲学家让·布里丹(Jean Buridan)命名。霍布森的选择中的那位仁兄也是名人,他是英国16世纪末至17世纪初的运输商,托马斯·霍布森(Thomas Hobson)。

霍布森在剑桥经营一家租赁马舍,你只要支付一定的租金,就可以从他那大约四十匹马之中挑选喜爱的一匹。不过,有一个附加条件——是的,你可以随意挑选,但是只能牵走最靠近出口的那一匹。被安排在出口处的,毫无疑问,都是劣马。

幽默就在于,表面上有四十个选项,而实际上可行的只有一个。

霍布森自然有理直气壮的解释:如果不附加这个条件,好马必定被频繁租借,以至疲累不堪,折损寿命;相反,劣马必定无人问津。

这个“奸商”之所以敢于欺负顾客,是因为剑桥只有一家租赁马舍。换言之,如果你不接受霍布森的选择,就只得步行。除了拥有名驹的贵族子弟之外,大多数剑桥居民,尤其是力学笃行、生活俭朴的学者,都不得不接受。

生财有道,生意越做越大,精明的霍布森逐渐建立自己的商业王国,后来还拥有旅馆和邮政业务,相当风光。不过,剑桥学者还是找到报复的方法。“霍布森的选择”这个词条光荣地录入英语大词典,成为一个贬义短语,借代所有虚伪的选择,和没有选择的选择。

现代人就算没有听过霍布森的选择,也不会感到陌生,特别是为人父母者。“宝贝,今晚想吃什么?番茄炒蛋好不好?不好?怎么不好呢?热量低,营养价值高(下删一百字)……嗯,我就知道你会选择番茄炒蛋。”

 


图片来源:odishabytes

2022年10月14日

布里丹的驴子

  

据说现代人普遍有选择困难症。

症状有轻和重之分。轻度患者在日常生活中遇到选择题的时候,会身不由己地发出“随便”的呻吟;而重症患者,则会霎时间呆若木鸡,好像被中国古装打架小说里的殴斗高手点了穴一样。该症状一直持续到他人代为作答,或者那道该死的选择题过期作废为止。

公平地说,选择困难症并非现代人专利,古人也有,且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六百年前。史书记载的首个病人……哦不,不是病人,而是病驴。

这是一个令人十分伤感的寓言故事。话说有一头驴子,它在两捆完全一样的干草前无法作出选择,结果饿死了。它的名字是,布里丹的驴子(Buridan's ass)。

让·布里丹(Jean Buridan)是14世纪法国哲学家,现在几乎没有人读他的著作。但是在当时,他是学术界名人,所提出的道德决定论引起广泛讨论。

布里丹指出,一个正常人(理性缺陷的人除外)会自然而然地择善而行。如果面前有两个善必须作出取舍,他会选择较善的一方;如果两个善看上去势均力敌,他就会搁置选择,直到事态发生变化,均衡被打破后,才选择更善的一方。

听上去很有道理。可是他的反对者却不以为然,以一头虚构的驴子(即上述的布里丹的驴子)予以讽刺。

回到现代。在十多年前,小弟因病羁留浙江桐乡期间,差点成为布里丹的驴子。当年的日记这样写道:

“桐乡的时代广场有一特别之处,就是三十米之内有两间肯德基餐厅,我想这在世界任何地方也是难得一见的。我到底选择哪一间好呢?这的确是个问题。我曾经为此犹豫不决,有点像布里丹的驴子……我的智商当然比驴子要高,我通常在饿死之前会作出决定。”

我想,选择困难症患者可以像我一样,在选择困难的时候,想一想布里丹的驴子——为了证明你比驴子聪明,请马上作出决定!

 


图片来源:evaero

2022年10月12日

盖蒂博物馆

  

美国石油大王保罗·盖蒂(J. Paul Getty)生前的名声似乎不太好。他不但是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请参照他的律师的著名评语:他从不对女人说“no”,也从不对男人说“yes”;而且是一毛不拔的守财奴——最震撼的事件莫过于孙子(当然有血缘关系)遭到绑架,他居然拒绝支付赎金,最后在儿子(当然是亲生的)甚至绑匪都苦苦哀求之下才勉强以一成多一点的赎金换回一条人命。

集花花公子和守财奴于一身恐怕是相当痛苦的吧,因为不得不在女人身上花一些钱。我们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心理平衡的,是用艺术品麻醉自己吗?

令很多人大跌眼镜的是,对于购买艺术品,盖蒂却一点都不吝啬,常常一掷千金。所以到了晚年,他拥有数量和质量都相当可观的藏品,可观到可以开博物馆。他也的确这样做了,建立盖蒂博物馆,开放与世人分享。

1976年,盖蒂逝世(享年83岁),大部分遗产交给了保罗·盖蒂财团,用以改建和运作一个规模更宏大的保罗·盖蒂博物馆。这份叫他的家族极度震惊和不满的遗嘱引发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以至三十年之后,即2006年,全新、全面的盖蒂博物馆才与世人见面。

博物馆位于洛杉矶,分为两部分:盖蒂中心和盖蒂别墅。前者展出中世纪以来的艺术品(包括提香、伦勃朗、普桑、华托、透纳、莫奈、马奈、梵高、高更、塞尚等名家的作品),后者展出古希腊和古罗马文物。每年吸引超过160万访客。

受盖蒂的影响,另一个热爱收集艺术品的后辈富豪,墨西哥电信大亨胡安·安东尼奥·佩雷斯·西蒙(Juan Antonio Pérez Simón)也乐于与世人分享。只是分享的方式不同,他喜欢巡回展览。小弟当年就在广州欣赏了他的一批藏品。

这样的富豪,才叫真正的发财立品。

 



2022年10月11日

法式湿吻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愤然指出,接吻属于性欲倒错的变态行为。是的,人应该像动物一样二话不说直接交配才算正常。哦不,很多动物在交配前都有一套严谨的“前戏”,我想,要达到那位著名精神分析大师眼中的正常,必须连禽兽都不如。

在各种形式的吻之中,老弗一定认为法式湿吻是最变态的。因为它不但对性高潮和传宗接代毫无帮助,还会带来不低的染病风险。不管是梅毒、HPV 还是单纯疱疹,每一样都会令人极度恐惧和痛苦。

另一方面,正因为有这样那样的风险,法式湿吻的基础就增加了一层叫信任的物料。当然,真正的爱包含信任。法式湿吻是爱的产物,也只会在互相信任的情侣之间产生美好的感觉,否则,不但相当恶心,还相当危险。

法式湿吻为什么叫法式?我们不要受名称误导,法式不是指法国人首创的,只因为在20世纪初保守的英国人眼中,法国人作风十分放荡,“法式”便被冠名到这种看上去有点放荡的吻。“French kiss”!法国人有时候的确放荡地称之为“性之吻”,有时候则浪漫地称之为“爱之吻”,或者“灵魂之吻”。

窃以为,没有比“灵魂之吻”这个名称更适合的了。缠绵的舌头与交融的灵魂,屏息之际,仿佛凝固成奥古斯特·罗丹(Auguste Rodin)的石头;喘息之间,又犹如飘浮在马克·夏加尔(Marc Chagall)的房间。法国艺术家之所以如此浪漫,一定深谙灵魂之吻的真谛。

一旦在长吻中体验过浓雾里的憧憧幻影、月色下的缕缕幽香、海潮般的阵阵酥麻,你也可以以艺术家自居,并无愧于此。爱情也是一种艺术,接吻也是一次创作。所以,别犹豫,吻她吧。

 

图片来源:adobe stock

2022年10月10日

如何消除吻痕

  

深夜,有个家伙突然打电话来,劈头就问:“怎样消除咖喱鸡?”从语气判断,他正处于极度焦灼不安的状态。

众所周知,咖喱鸡是东南亚特色菜。然而在粤语里,它又可以用来比喻吻痕,相当于台湾人说的“种草莓”。至于吻痕为什么叫咖喱鸡,虽然有很多不同的说法,但是大多数是穿凿附会,极不靠谱。我猜测,很有可能跟形状和颜色有关。

吻痕是激情的体现。正如激情过后通常会残留悔恨一样,吻痕的存在令人相当苦恼和尴尬,尤其是事发地点不幸在脖子上(很抱歉,通常就发生在脖子上)。

吻痕实际上是皮下出血,强力吸吮致皮肤下的毛细血管破裂,就会形成吻痕。它需要时间修复,根据伤害程度不同,大约412天。

当我把所知道的事实告诉那位午夜访客,他懵了大约半分钟,然后继续说:“她说可以用风油精和白醋……”

慢着,“她说”?我想,就是那个可爱的肇事者吧。遗憾的是,风油精、白醋、芦荟汁、香蕉皮、橡皮擦什么的,统统是都市传说。真正有效的方法是用冰块冷敷,但也只能提前半天到一天康复,这对焦灼不安的人来说是毫无意义的。

事实把他彻底击垮了。“我怎么回家?”他的哭腔竟然教我产生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感,难道是因为羡慕、嫉妒、恨的心理……啊,不,我没有!我决定伸出援手。

不能快速消除,不代表不能掩饰。秋冬可以高领衫、戴围巾,春夏可以用止血纱布、纹身贴纸。不过,如果对手是家中的那一位,那就非要使出绝招不可。此一绝招原则上不外传……

“求求你,别卖关子了。”

现代人真没耐性!好吧,现在请传统医学光明正大地登场!

绝招是,拔火罐。

他惊叫一声,电话就此挂断。今夜皆大欢喜。

 


图片来源:jpawlik.com

2022年10月8日

半杯水

  

记得高一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班主任在班会上滔滔不绝,以浪费学生时间的方式劝导学生不要浪费时间。他想当然地指出,同学们对待考试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一些人说“还有一个星期”,另一些说“只剩一个星期”。他表扬前者而斥责后者。

我低声对同桌说,他一定在哪里读了半杯水理论,可惜用得不伦不类。

由于我在前排,这句话显然被他听到了。出于不可告人的心理,他在学生手册上给我的“思想品德”评了个“中”,也就是优、良、中、差四个级别的倒数第二级。这实在有点搞笑,如果我的思想品德只能算“中”的话,这个世界就没有好的思想,也没有好的品德了。不过,考虑到这个思想品德是所谓共产主义接班人的思想品德,那么“中”又似乎太抬举在下了。

言归正传。这半杯水一直是各类庸俗杂志和劣质鸡汤文的常用材料。故事通常是这样的:沙漠里两个渴得快要死的人发现半杯水,其中一个乐观的人说“还有半杯水”,另一个悲观的人说“只剩半杯水”。乐观的人最终活着走出困境。

据有关考证,半杯水的说法最早见于1900年代的英文报刊,确实出于励志和慰藉的动机。“The glass half empty or half full?”只是,不见沙漠,也无一个完整的故事。它不过是一个比喻,直到今天依然十分常用。比如维多利亚·贝克汉姆(Victoria Beckham)就自豪地说过,“我的杯子一直是半满的,实在没有时间浪费在负面的事物上。”

中文用“还”和“只”这两个副词代替“半满”和“半空”,也许符合中文使用习惯,但是意义的清晰度就有所减弱了。“半满”和“半空”十分形象,一目了然,而“还”和“只”只是遣词用字的区别,解释是可以模棱两可的。

那个班主任主观觉得“还有一个星期”是指还有一个星期可以学习,是积极的;而“只剩一个星期”有如倒数行刑时间,是消极的。然而,主张“还有一个星期,还可以继续懒散”的人(没错,正是热衷临急抱佛脚的小弟)是积极吗?念叨“只剩一个星期,必须再温习一百遍”的人是消极吗?

顺便一提,属于“还有派”积极分子的小弟,一直懒散到最后,所以那次考试考得很糟糕。

 


图片来源:akieva.com

2022年10月7日

畅销快书

  

虽然小弟基本上与通俗读物和畅销书绝缘,但是对于詹姆斯·帕特森(James Patterson)这个通俗的大名还是略有所闻的。他长年与斯蒂芬·金、J·K·罗琳争夺《福布斯》最高收入作家宝座,2010年代更是数度称霸。

与金和罗琳相比,帕特森更像是一名专业的、名副其实的畅销作家。他为畅销而生、为读者而写,而从不为题材、体裁所囿。在那份丰盛得跟他的财产一样的著作菜单中,不但有惊悚小说、推理小说、科幻小说、言情小说,还有青年读物、儿童读物、漫画以及非虚构类的诸如人物传记等等。不论是否擅长,只要有利可图就出手,他的金钱嗅觉,绝不亚于华尔街的金融精英。

为了不显得过分落后于时代,为了不至于被九〇后和〇〇后进一步歧视,小弟最近也读了一本《黑与蓝》(Black & Blue)。

《黑与蓝》是帕特森近年主推的“Bookshots”系列的其中一部。所谓“Bookshots”(可以意译为“快书”、“闪书”),他的解释是,像闪电一样快。这里大约有两层意思:第一,每本书的篇幅在150页之内,开本小,价格便宜,让人可以随时随地快速阅读;第二,内容注重娱乐性,情节紧凑,节奏明快,让人有轻松愉快的阅读体验。

以这本《黑与蓝》为例,它是侦探/犯罪小说。主人公是一个美女警探。跟在她身后看她如何破案,你很难不悄悄地爱上她。再加上令人信心倍增的简单推理,以及令人热血沸腾的打斗场面,必定……且慢,好像有一点点遗憾,那就是缺少激情床戏。

也许作者觉得床戏并不符合闪电的特点吧。毕竟在床上你可以像飓风、像冰雹、像雪暴甚至像漫长的梅雨,但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像闪电一样快。

 




2022年10月5日

唱谈《星条旗》

  

'Tis the star-spangled banner, O long may it wave / O'er the land of the free and the home of the brave.

(这就是星条旗,愿它长久飘扬 / 在这自由国土,勇士的家乡。)

 

美利坚合众国国歌《星条旗》(The Star-Spangled Banner)是世界上其中一首最动听的国歌——同属最动听之列的有英国及英联邦国家的《天佑国王》(God Save the King or God Save the Queen)、法国的《马赛曲》(La Marseillaise)、德国的《德意志之歌》(Deutschlandlied)和日本的《君之代》(君が代)。第三世界山寨出来的那些用尽吃奶之力仿《马赛曲》却仿出一股鸡血味的喧嚷,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作词人是弗朗西斯·斯科特·基(Francis Scott Key)。灵感在1814913日清晨闪现。巴尔的摩的麦克亨利堡遭到英军炮火猛烈攻击之后,堡垒上的星条旗依然在硝烟中屹立不倒。目击其事的基,爱国热情被点燃,立刻写下一首诗。后来为了方便传唱,他在朋友的建议下进行改写,套进一首当时非常流行的饮酒歌《阿那克里翁之歌》(The Anacreontic Song,又名 To Anacreon in Heaven)里,合而为《星条旗》。

有趣的是(你也可以说是讽刺),《阿那克里翁之歌》的作曲人,正是敌对国英国的公民。

这首饮酒歌原是英国绅士俱乐部阿那克里翁学会的会歌。该学会成立于18世纪中期的伦敦,取名阿那克里翁学会并非研究那位古希腊诗人的作品,而是学习他的生活方式——阿那克里翁是诗人,同时也是酒徒,同时也是酒徒们最羡慕的酒徒:活到97岁高龄才意外辞世,相传还是被酒的原料(一粒葡萄核)噎死的。

会员聚会的目的只有两个:饮酒和唱歌。大约在1778年,会长拉尔夫·汤林森(Ralph Tomlinson)创作了《阿那克里翁之歌》的歌词,然后邀请约翰·斯塔福德·史密斯(John Stafford Smith)谱曲。史密斯是作曲家和教堂管风琴手,也是巴赫作品的收集者和研究者。他不负所托,歌颂诗、酒和快乐之余,还自豪地抒发一份超越眼前时空的情怀——在有限的生命中追求无限。歌曲大受欢迎,很快成为大西洋两岸人人举杯欢唱的饮酒歌。

基当然知道他采用的乐曲来自敌对国,但是文明人不会因为一时的纷争而否定对方的一切。优就是优,美就是美,正是兼收并蓄的胸怀孕育强大的美国。美国从不怕承认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一如国歌是在古希腊的诗和不列颠的酒里,浮泛独特的美国精神。

所以,每当看到星条旗高扬,每当听到《星条旗》高亢,不管来自何方,浪漫的人们,都会深受感动,就像当年的基凝望着硝烟中的星条旗一样,然后深深地爱上这个国家。愿美国永远强大!

 

youtube: The Star-Spangled Banner

2022年10月4日

巴纳姆的白象和狄德罗的睡衣

  

白象在南亚和东南亚国家中有着神圣的地位。那是因为,其一,白象本身十分稀有;其二,它有印度教和佛教的神话故事加持。

在暹罗,所有白象都是属于国王的。国王高兴的时候(虽然并不多见)会给宠爱的臣子赏赐一头。这无疑是莫大的荣誉。与此同时,又是极大的负担。正因为其神圣不可侵犯(如同某些国家的泥土一样),饲主必须为它提供广阔的活动场所、供应最好的食物、雇用一大班精心照料的佣人。此外,为了相配,本人的衣食住行,也要光彩夺目。啊,不必担心他们倾家荡产,在平民身上巧取豪夺是专制国家官员的基本技能呢。

如果没有那种基本技能,那么白象确实是令人十分头疼的负担。19世纪美国著名马戏团东主P·T·巴纳姆(P. T. Barnum)便是一位苦主。他千方百计从暹罗国王手上得到一头白象之后,才学会后悔。他一后悔,“白象”这个词在英语里就有了新的意义,可以用来比喻成本高昂却毫无用处的资产。

白象又是狄德罗效应的活生生的案例。狄德罗效应,正是以丹尼·狄德罗(Denis Diderot)这位18世纪启蒙运动思想家命名的。

狄德罗在一篇随笔中写道,有次他获赠一件非常漂亮而且价值不菲的绯红色睡袍。为了衬得起它,整个房间重新装修一遍,所有家具也换上最豪华的。最后,一份他的钱包衬不起的账单送到府上,叫他懊悔不已。

若要解释狄德罗效应,我们可以归纳为“配套想法+完善想法+虚荣心+物欲”。

当白象遇上狄德罗效应,后果不堪设想。如前文所述,在平民身上巧取豪夺是专制国家官员的基本技能。观察一下你所在城市,“白象工程”通常是丛生的。

 


柳京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