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威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
这句名言流传甚广,甚至比它的创造者狄奥多·阿多诺(Theodor W. Adorno)还要知名得多。
阿多诺是德国法兰克福学派哲学家,他那旗帜鲜明的反纳粹、反共产主义立场令人肃然起敬,而他对现代社会文化的批判则奠定他在学术界的地位。
“奥斯威辛”这句名言得到很多人的赞同。奥斯威辛集中营位于波兰南部,它是纳粹党迫害犹太人和政治犯的监狱和刑场。总共有110万人丧身此地(九成是犹太人),包括安妮·法兰克(Anne Frank)。安妮究竟做错了什么事?读过《安妮日记》的人都知道,她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渴望生活,憧憬爱情,仅仅因为犹太人的身份,就被剥夺自由呼吸地球空气的权利。多么残忍啊。阿多诺的名言仿佛在“说”,面对这个废墟,还有雅致写诗的人,不是野蛮是什么?
同时也有反对的声音,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声称“奥斯威辛之后,不写诗才是野蛮的。”因为用诗歌讲述罪行的可怕,不但不是野蛮,反而可以防止罪行再次发生。
我不得不为那些人感到遗憾。因为,赞美那句名言的人,无疑是表错情了;而批评它的人,却是在打稻草人(还打得不亦乐乎呢)。阿多诺的原意被人严重误解了,他们犯了断章取义的错误。
这句名言出自1955年出版的没有多少人愿意购买的哲学随笔集《棱镜》。我们可以在一篇名叫《文化批判与社会》的文章里,找到这样一段文字:
文化批判面临文化与野蛮在辩证中对立的最后阶段:奥斯威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这同样侵蚀关于写诗在今天已经不再可能的认识。
上述文字是鄙人从英译本翻译过来的,它可以视为该文章的结论。当然,就这一小段文字很难理解阿多诺的论点。就算阅读整篇文章,能够完全理解的人也不会很多。没办法,二十世纪的哲学家都热衷艰深的词汇和哲理。
其实,阿多诺是在表述他对战后德国文化现象的观察。我们可以试着用辩证法去理解。黑格尔的辩证法认为世界以“正、反、合”的原则螺旋式前行。如果说战前的文化是“正题”,那么奥斯威辛的野蛮便是与之对立的“反题”。这个“反题”威力很大,连诗歌都否定。但是阿多诺认为,现在已经是对立的最后阶段了,“合题”正在形成,因为否定诗歌的认识也在受到侵蚀。
一言以蔽之,“奥斯威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并不是阿多诺的个人立场。它为什么会以讹传讹传遍全球,引起广泛而无意义的争论呢?我们同样可以在《文化批判与社会》这篇文章里找到答案。文章开头有一句话:很多人都有用耳朵去思考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