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1年，40岁的马可·奥勒留（Marcus Aurelius）成为罗马帝国皇帝，一直做到180年离世，在位将近19年。他曾经预言“死后即被遗忘”，不过并没有成为事实。之所以没有被历史遗忘，不是他建立过什么丰功伟绩，而是创作了一部伟大的哲学著作——《沉思录》。
在人生的最后十年，奥勒留把哲学思想记录、整理、归纳，并用朴素而畅达的希腊文撰写成十二卷《沉思录》。若不是死亡，他将一直写下去。这是一部写给自己的著作，作者并不打算让他人窥见，因此每一个文字都体现着无思无虑的真诚。
以下摘译，以乔治·朗（George Long）的英译本为蓝本。朗是19世纪英国著名的古典学者，译本有极高的权威性。
察看事物的本质，分之为质料、形式和目的。
并无新生之物，万物皆寻常，且短寿。
我是由形式和质料组成的，它们不会消失为非存在，正如它们不会由非存在变为存在。
万物皆在变化中，你自身也在不断改变中，在某种意义上是在不断毁灭中，整个宇宙也是如此。
一个人并不会失去过去和将来，一个人唯一会被夺走的是现在。
属于身体的一切是一条溪流，属于灵魂的是一个梦幻。而生命是一场战争，也是一次羁旅，死后即被遗忘。
立即，很快，你便化为灰烬，或者一副骷髅，甚至名字也不再是名字，只是声音和回声。
和我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人，有多少已经离去了？
快来吧，死亡！别让我——或许也会——忘掉自身。
你是一个背负着尸体的弱小灵魂，正如爱比克泰德常说的那样。
多么羞耻啊，你的身体还没有衰颓，你的灵魂却先在生命中衰颓。
不要把生命视为一件有任何价值的东西。
不要作出任何无目的的行动，不要按照完美的艺术原则行事。
对理性动物来说，遵循本性和遵循理性是相同的行动。
要从纷争中退隐，没有一个地方比自己的灵魂更清静、更自由。我可以断言，安宁不过是思想明晰有序。
“今天我摆脱了所有烦恼”，毋宁说“我驱走了所有烦恼”，因为它不在外部，而在内部，在我的见解之中。
如果外部事物使你痛苦，那困扰你的不是这一事物，而是你对它的判断。而清除这种判断如今在你的权力范围之内。
不要寻求外界的帮助和他人给予的安宁。
别让将来的事打扰你，因为，如果不可避免，你会带着对待当下事物的同一理性走向它。
判断一言一行于你是否恰当，要依照本性，不要因为人们的指责而改变，也不要受舆论影响。
不要加入别人哭号的行列，不要有强烈的情感。
决不抛弃哲学，不管任何情况降临到我们头上；决不跟愚昧无知或不谙自然的人作无谓的谈话。
简朴和谦逊是哲学的产物。
引自安提斯泰尼：行善事而遭恶语是高贵的。
柏拉图说得好：谈论人的时候，应该同时站在更高的地方俯览尘俗事物。
品德的完善在于，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来过。并且，不要过分激动，不要麻木，不要做伪君子。
关注自身，莫让任何特殊的品德及其价值离你而去。
对一个人来说，满足就是做一个人合适的工作。
得到财富或荣华之时不可傲慢，同时做好放弃它们的准备。
绝对不该再谈论一个好人所应具备的品格，而要成为这样的人。
热爱你所学的技艺吧，就算它很贫乏，你也会感到满足。
训练你自己，纵使在无望完成的事情上。
任何人能够令我信服地证明我的思想或行动不正确，我都会欣然改变。
在真实和正直中度过一生，甚至对说谎者和偏狭的人也持仁慈的态度。
一个错待你的人，不要跟他抱相同的看法，也不要抱他强加于你的看法，只以事物的本来面目看待事物。
多少娱乐为强盗、弑父者和暴君所享受。
人人皆为他人存在。教育他们，否则，容忍他们。
作恶的人也对自己作恶，处事不公的人也对自己不公，因为他使自己变坏。
任何人作恶，伤害的是他自己。
试试把每一个哀叹或不满一切的人想象成献祭的猪，又踢又叫的。
人们互相蔑视又互相奉承，人人都想拔高到他人头上，却又总是蹲伏在他人跟前。
我常感到奇怪，每个人爱自己都胜于其他所有人，但他却把自己的意见看得比其他所有人的都轻。
各方面都是美的事物美在其自身……从不把赞美当作自身的一部分。
（桔子 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