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1日

尼古与恶魔

  

让·尼古(Jean Nicot)在1559年被法国国王亨利二世任命为全权大使,出使葡萄牙首都里斯本。他的首要任务,或者说,唯一任务,是缔结两国姻缘,说服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安一世择日迎娶法国公主玛格丽特。然而,非常遗憾,任务失败了。

并非亨利二世的嫁妆寒酸,也非尼古口才不佳,而是客观条件距离成熟还差很远很远。要知道,当时的葡萄牙国王只有5岁,而法国公主只有6岁。

从历史图片我们可以看到,玛格丽特小公主长得十分可爱,实在不明白她的父王为什么这般猴急和这般残忍,非要把她一脚踢出自己的视野范围不可。顺便一提,这位小公主即是日后的玛戈王后,将近二百年后成为亚历山大·大仲马历史小说《玛戈王后》的主人公。如果,5岁小弟弟愿意跟6岁小姐姐玩过家家,大仲马就不会撰写这部小说,甚至圣巴托罗缪大屠杀也未必会发生。不过,据说“历史没有如果”。

我们还是回到里斯本吧。失意的尼古流连街头,认识了几名水手。他们向尼古介绍并分享一种刚从美洲大陆带回来的神奇保健品:一种奇怪的叶子。只要将它搓成粉末,然后吸入鼻中……哎呀,顿觉身心舒畅,烦恼尽消。聪明的读者朋友肯定猜到,这种叶子是烟叶,这种吸食方法是鼻烟。水手们送给尼古一袋种子,让他带回法国栽种。就这样,烟草以慷慨的方式进入法国,首先在宫廷流行,继而散播至平民阶层。

带来如此神奇的植物,比两国联婚更让法国人兴奋。他们将尼古视作天使,该植物也以尼古之名命名,称为“尼古蒂娜”。18世纪,瑞典人卡尔·林奈用拉丁文规范和统一植物名称,将之改为“尼古蒂安娜”(Nicotiana),亦即中文通译的“烟草属”。而存在于烟草中的生物碱,则叫“尼古丁”(Nicotine)。

20世纪中后期陆续有科学研究揭示,尼古丁不是好东西。它是令人产生严重依赖性(俗称上瘾)的元凶,并且含有猛烈的毒性,4060毫克即可杀死一个成年人。即便摄入微量,也会使心血管疾病的风险大幅增加。尼古的名声也随之急遽变化,由天使变为恶魔。

 

芥川龙之介有一个短篇小说叫《烟草与恶魔》,讲的是,一个恶魔化身为传教士,跟随圣徒方济·沙勿略从里斯本出发,到远东传教。一船人于1549年抵达日本。

恶魔想方设法诱惑日本人,却由于民风淳朴,也由于沙勿略的警惕,竟无一成功。沮丧的恶魔只好在后院栽种花草,打发时光。其中一种植物开出一簇簇娇艳的花。日本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花,便请求恶魔送一些种子。恶魔不想分享,但是身为传教士,又不好直接拒绝,于是开出一个预料对方无法达到的条件:如果你们在三天之内说出这种植物的名称,我就把种子送给你们。

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又怎么知道名称呢?然而,其中一人想出办法。

夜里,恶魔被一阵骚乱吵醒,原来有一头狂牛闯进后院,横冲直撞、肆意践踏。恶魔连连惊呼:该死的!不要破坏我的烟草!

嗯,日本人终于得到了烟草的种子。那个恶魔,表面上是失败了,可是实际上却成功了。日本人从此有了烟瘾。

 

如此说来,对法国人来说,尼古是恶魔吗?

不,我们应该公平、公正、理性、中立、客观地说:尼古不是恶魔,尼古丁才是恶魔。